”
沒有愛,扯得著恨嗎?那是太激烈的情感,對于夏山河,他只是毫無感覺而已。
因為我和你,根本就沒有任何關系!
人這一輩子,大體會經歷很多情感,親情、友情、愛情是最為重要的三類,后兩者,夏天自覺收獲頗豐,唯獨在親情上,屬于先天缺失,后天沒得彌補。
而說到他最該恨的那個人,卻是已經快被淹沒在歲月的洪流里了。
夏天回身看向窗外,倘若真有平行世界的話,那麼夏六姐很可能依然生活在離他不算太遠的那座城市,迄今為止,他沒有再回去過,咫尺之遙,他卻不愿再踏足——或許是因為再見面,他怕自己依然會覺得恨。
討不到便宜的夏山河滿心失望地走了,此后再沒有出現。夏天無謂理會這人,倒是誓要把親疏有別給進行到底了,陸陸續續為高克艱弄來不少保健藥來。老高也在眾人的精心喂養下迅速增肥成功,過上了煙酒全戒、按點遛彎散步、日常上網看時政的健康老干部生活。
與此同時,有一搭沒一搭的,老高的記憶存儲系統仍然會丟了西瓜撿芝麻,然而有些事,他又記得極為清楚。
“你媽媽的生日快到了,替我去看看她,她喜歡百合別忘了帶上,要鮮花。”老高如是吩咐高建峰。
因為從前沒提過,高建峰還真不清楚每逢母親生日,老高還會單獨去祭掃。他看看李亞男,后者無聲點了點頭,意思是確有其事。怪不得呢,高建峰想,母親生日到忌日隔著好幾個月,鮮花放在墓前早該破敗了,肯定會都被工作人員清掃干凈——所以,他才會不知道。
于是到了這一天,夏天陪著高建峰,第一次進入那座烈士陵園,第一次看見了高建峰媽媽的相片。
原來兒子像媽確有其事,高建峰的五官簡直就像是從他媽臉上扒下來的,只是一個柔和,一個自帶英氣勃勃。
毛腳女婿頭回見丈母娘,不免要可著勁地表現一遭,夏天把墓碑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擦了個干干凈凈,恨不得比親兒子還更殷勤。
等忙乎完,他看見高建峰從兜里拿出一封信,遞過來讓他看。
這也是夏天第一次知道有這封“遺書”的存在。
看罷,夏天回想起了一些前塵舊事:“那天晚上你跟你爸吵架,我去看你,后來咱倆都喝多了,說了一晚上的話你也沒表態,是不是因為這封信?”
要做到無愧于心、無怨無悔多麼困難,高建峰的媽媽何嘗不是拴了副鐵鏈子在自己兒子身上?
“算是吧,”高建峰笑了笑,“現在想想,做過的每一個決定我都不后悔,特別是和你在一起,所以帶你來跟我媽念叨念叨,感覺就像還愿了似的。”
“我怎麼覺得,像是在跟你媽示威啊?”夏天一笑,借機調侃道。
“你說什麼?”高建峰輕輕蹙眉,瞥了他一眼。
夏天愣了愣,隨即就笑了:“咱媽!可你跟咱媽示威也不好吧?”
高建峰嘴角輕揚:“不是示威,我覺得她會喜歡你。”
夏天心里一動,半晌問:“你對她還有印象嗎?”
高建峰沒立刻回答,沉吟一會兒才說:“有,每次一想到她,就覺得軟軟的、香香的,特別溫暖。”
夏天聽得有點神往,畢竟常年縈繞在六姐身上的氣息只有煙味,不過他很快就想當然地在腦海里代入了陳謹——前陣子他從陳帆那兒拿了一張陳謹的舊照,之后一直放在錢夾里,好像平安符似的,時不常看看很能讓他覺得心安。
他始終記得,很多年前,是憑借著早已過世了的陳謹的關系,他才得以順利擺平一樁棘手的麻煩。
“等三月份,我再陪你來看咱媽。”夏天牽起高建峰的手說。
對于高建峰而言,也許成就、事業都是不足道的,能夠心滿意足的把愛人介紹給媽媽,才算是了卻了長久以來的一樁心愿。
墓碑上的母親看著他們,目光中含笑。
頭頂陽光溫暖,天高云淡。
沒過多久便到年關,有老高坐鎮,高建峰自然得回家,夏天也沒有借口和他一起過年三十。說起來,多少還有點尷尬——陳帆原以為他要和高建峰守歲,還特別善解人意地叮囑他初二回家吃飯,夏天當時吐槽過這日子挑得像是回娘家,可現如今呢,自己卻無處可去了,只能一個人呆在家看春晚。
七點鐘不到,夏總就不甘心上了,開著車在空曠的大街上閑晃蕩,不知不覺地,又像很多年一樣,晃蕩進了軍區大院,高建峰家樓下。
正自惆悵,該想什麼轍才能成功溜進老高家蹭飯,高建峰的電話就適時地打進來了。
“啊,什麼?你在外頭呢?和平路?呦,那不是離我這兒挺近的嘛,干脆過來吃飯吧。”
夏天一聲沒來得及吭,就只聽見對方一迭聲地自說自話。
“夏天啊?那讓他來吧。”這是李亞男在幫腔。
“離得近,叫他過來一塊吃飯。”這是高克艱“不明真相”的熱情邀約。
夏天抿嘴笑著,高同學還是很機智的嘛,就這麼哄騙得老高親口邀請自己上門了,嘖嘖,也是用心良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