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弟弟,這是干嘛啊?”老彭納悶地問,“這也算不上暢銷藥,咱不用囤貨吧?”
夏天沒空多解釋:“你就當我扔著玩,別問了,總之我要得急,越快越好。”
這是后來證實,治療SARS最有效的一款救命藥,除此之外,夏天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退一萬步說,只要保住性命,其他都無所謂了,他如是寬慰自己,好像這樣就能暫時忘記大劑量使用該藥可能會出現的后遺癥。
骨壞死、肺纖維化,因為這兩者導致生命質量嚴重下降,從而引發抑郁,這些都是未來極有可能發生的,可再看看床上輾轉反側的人,夏天直覺自己的胸膛都像是被掏空了。
好在高建峰什麼都不知道,夏天也不能忍受送他去隔離,那種生死未卜的困境他沒法面對,甚至連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和高建峰分開。
老彭行動迅速,很快搞來了注射用藥,那藥是純進口的,價格昂貴,夏天當然不心疼前,只是他知道,等到SARS全面爆發的時候,政府將會大批量采購該藥,到時候再想弄到可就難了。
停下了手頭所有的工作,但偶爾,還是會有電話打進來,也幸虧這個時候有手機,為了不吵高建峰,夏天接電話時會暫時離開房間。但有些事注定成也是它,敗也是它。幾天過去,有關于SARS的新聞已經能在電視上看到了,夏天不想讓高建峰知道,把遙控器都藏了起來,然而他忽略了扔在床頭抽屜里的,高建峰的手機。
高建峰咳得根本睡不著,夏天幫他跟公司管理層溝通過了,公司的事他不至于不放心,但總覺得自己被與世隔絕了,趁夏天出去,他打開了手機,還沒等查看信息呢,一條本地新聞便跳了出來。
是一則尋人通知,尋找某日從某地飛往西京的一架航班上的全體乘客,雖然那并不是高建峰回程乘坐的航班,但尋找乘客的原因、目的,他看得清楚分明。
他回想自己,接連四天發熱不退,咳嗽不斷,指癥似乎已經很明顯了,連政府都要大張旗鼓地尋人,足見該病的傳染性………
高建峰手指在抖,手機有一瞬險些滑落出去,原來自己也會害怕,確切地說,應該是恐慌、恐懼。且夏天還貼身照顧了他那麼久,萬一被感染……他忽然不敢再想下去。
夏天的這通電話耗時有些長,財務總監說有份文件必須他簽字生效,他只好去了酒店的商務中心等傳真,待一切辦妥,他想著如果高建峰今晚再燒起來,那他干脆直接用藥,一路心神不定地走回去,推開門的一瞬,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床上沒人,行李也不見了,連床頭柜里的手機也被拿走了,屋里干干凈凈,除了床單上還有被汗塌濕的一片潮氣。
夏天瘋了一樣地沖下樓,停車場里車還在,他又跑出酒店大門,可哪還能看得見高建峰的身影?折返回來問前臺,每個服務人員都被他問得面露茫然——高建峰倘若成心不讓人發現,鐵定有的是辦法。
一時間,夏天腸子險些悔斷了,酒店前臺的小姑娘眼睜睜看著這個滿臉胡茬,英俊而又落拓的男人雙臂抖得一塌糊涂,身子一點點矮下去,最后半跪在地上,半天都沒能再站起來。
其后,夏天發瘋般開始了尋人,恨不得把西京各大醫院全找了一遍,甚至連軍區醫院都找了,差點驚動李亞男。
可夏天知道,高建峰突然出走,必然是想要瞞住家里人,所以絕不會去軍區醫院,他于是把市里的小醫院也翻了個底朝天,整整兩天時間,卻依然沒有任何收獲。
夏天已狀若瘋癲了,現在要是誰給他把刀子,他立馬就能扮演活的殺人犯,這幅報復社會的模樣徹底驚嚇住了聞訊趕來的老彭。
“不是,你說他能跑哪兒去啊?這是成心躲你不讓你找見?我說弟弟,你跟他聯系過了麼?”
夏天一臉陰郁:“電話關機了,就是開著他也不會回我,他是故意的。”
老彭嘆氣:“你也是的,既然疑似,就該早點送他去醫院……”
“隔離麼?”夏天抬起頭,“讓他像犯人一樣被關起來?不可能,我接受不了。”
干他們這行的,生離死別雖說沒醫生看得多,可也是經常聽聞的一種常態,學醫學藥的人要沒點子冷情,還真是不好自處。道理誰都明白,現在攤到自己身上了,卻原來根本冷靜不下來,夏天說著說著,眼睛就紅了,垂著頭一徑沉默,眼淚忽然奪眶而出,無聲無息,直看得老彭愈發驚悚,好像被動陷入了一種天塌地陷般悲涼的無助中。
好在,夏天沒流兩行淚,直接呼嚕了一把臉,鎮定地說了聲接著找,老彭趕緊問:“你說他會不會為躲你,去了外地的醫院?”
這事倒像高建峰能干出來的,夏天沉下心思量,這人之所以不聲不響地溜走,肯定是知道了SARS疫情的嚴重性。高建峰和他不一樣,并不是那種只關心在意自己人的精乖自私鬼,明知道會傳染,他多半不會選擇再乘坐交通工具,也會避免和陌生人再有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