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心頭也有點慌,拉住夏大壯不甘地說:“走,上門口堵人去!我還就不信了,有這麼不給親戚面子的?實在不行,我就嚷嚷的左鄰右舍都知道,徐政委恁大的官不認親戚了,我瞧他臉上掛得住掛不住。”
說完,丁小霞再不搭理夏天,拖著一臉死狗相的夏大壯,直奔家屬區去了。
希望這對母子能和徐家人王八看綠豆的對上眼,夏天望著丁小霞二人的背影直想笑,不過一想到吵得天翻地覆不可開交,他又禁不住有點同情徐衛東樓上樓下的無辜鄰居了。
收回視線,夏天站在原地思量了片刻,隨后轉身返回了招待所前臺。
還是那個年輕的服務員小姑娘,夏天沖她點了點頭:“勞駕問一聲,內部家屬才能住的規定,以前沒有吧?”
服務員對他的態度明顯好多了,堪稱笑容可掬地回答:“是啊,剛出臺的,這不市里搞嚴打嘛,我們接到通知也配合著執行一下。”
夏天聞言笑了:“那這通知,是一個叫高建峰的同志傳達的吧?”
服務員微微一愣,跟著呵呵笑起來,回眸沖里屋喊了聲:“哎,露餡了啊,趕緊出來吧。”
門旋即開了,高建峰溜達著走出來,人半倚在門框邊,對著夏天促狹地擠了下眼。
倆人隨后坐在招待所門前的涼亭里,高建峰點上根煙,皺著眉問:“什麼鳥人,還打算今晚大鬧徐衛東家,話說你小姨已經搬出去了吧?”
“嗯,我等會給她打個電話,讓她別管這事。”夏天應道,“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高建峰看他一眼:“你在校門口跟他們說話,我就在馬路對面,剛好聽見了。
”
所以就來救場了?夏天一笑:“招夠損的,不過謝了。”
話雖這麼說,但“損”這個字在這番語境下已經完全是褒義了,夏天知道坦蕩又事無不可對人言的高同學,骨子里其實不光有許許多多的少年義氣,更有許許多多的“壞”點子,而認準了誰是兄弟,他自然也就會全心全意去對待。
高建峰對他的夸獎照單全收:“不客氣啊,這種人就得早點打發,留著不管都麻煩,趕緊轟走完事,要不你還等他們發芽嗎?”
夏天覺得這話有點耳熟,抿嘴笑了笑:“跟周媽學的吧,她說等下雨,你就來個等發芽。”
“嗯,繼承一下。”高建峰漫不經心地笑著說。
夏天揚了揚眉問:“所以你這是教我一招速戰速決?”
“算是吧,那你能學著點麼?快一模了,別被亂七八糟事的打擾。H大去年在咱們省招的人不算多。”高建峰摸摸鼻翼說,“加油吧,年級第二同學,這回一模,想不想來點突破和超越?”
突破自己超越你,然后考個年級第一嗎?夏天對此毫無興趣,要是害高建峰被高克艱送去上軍校,那自己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搖搖頭,故意嘆了氣:“試試吧,要說我一個認真做筆記的,總也考不過連筆記都沒有的,其實也很郁悶的。”
高建峰仰頭笑了下,又說回方才的話題:“我跟張大爺交代了,那倆人要是再來學校就去說你上自習不能打擾,如果鬧就找周媽出面解決。反正那女人又不是親媽,不存在臉面問題。”
他其實路上還在想,有這樣的繼母和兄弟,也不知道夏天的童年是怎麼過來的——現在人大了,那麼能打架,這對母子尚且敢這樣對他,可見小時候還不定怎麼欺負他呢。
這麼想想,心里難免涌上來點說不出的疼惜,有些莫名的,他總覺得夏天和自己就像是鏡子的兩面,成長環境明明迥異,甚至是隔著千山萬水,但卻不妨礙他理解這個人,明白夏天克制之下偶爾爆發的狠,是經年累月被壓抑出來的結果,也虧得他天性仁義,才不至于因此長歪。
夏天聽他安排得這麼周詳,倒不知該說什麼好了。他有時候回想,覺得高建峰好像才是他的貴人,自從遇見他,好事幾乎就沒斷過,逢“兇”能化吉,連結識彭浩光,說到底,也是因為高建峰的緣故。
他心甘情愿把這些“好處”都歸結在高同學頭上,天平于是傾斜得更厲害了,已然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與此同時,丁小霞在當晚,果真被徐老太不由分說地給轟出了門,兩個潑婦隔著防盜門互相問候了對方祖宗十八輩,丁小霞別的話都沒聽清,就只弄明白了一件事,原來陳帆要和徐衛東離婚!
這句不亞于五雷轟頂,頓時把她腦海中暢想的所有光明前景,一下子全擊碎了。
母子倆惶惶如喪家之犬,不得已,出門先找了個小旅館對付了一晚,才住兩天,夏大壯就捱不住了,與其這麼湊合著,還不如回家去舒坦。丁小霞心里更窩火,一門心思恨起了夏天,那王八羔子太能方人了,可偏偏他卻得了濟,輪到自己兒子,咋就一點都享受不到好處呢?
三天后,丁小霞帶著夏大壯,再次氣勢洶洶地去了八中,不想卻被張大爺嚴詞擋在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