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咯噔一下,偏偏腦子正因為充斥著“喜悅感”而變得遲鈍,只好注視著陳帆,極輕的說了句,“謝謝小姨。”
第5章
清晨七點,隔了一個漫長的暑假,高家客廳里,再度呈現出一派其樂融融的雞飛狗跳。
女主人李亞男做好兩份煎蛋,又忙著熱牛奶,同時頭也不回,對坐在餐桌前的人提要求:“高志遠,你把蛋黃給我吃了,敢挖出來扔一邊,明天起就甭指望有早餐。”
被她數落的人,是個不滿十一歲的小小少年,他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開始有理有據的抱怨:“媽,你煎的蛋太老,蛋黃熟透會有股雞屎味,吃多了還容易膽固醇高。”
“瘦得跟電線桿似的,還膽固醇,那玩意你有麼?”
身為大夫兼親媽,李亞男選擇無視兒子的歪理邪說:“挺出息哈,連雞屎什麼味兒都知道。哎……你哥呢?”
高志遠擺弄著他的煎蛋:“假裝賴床,逃避吃早飯唄。”
李亞男搖搖頭,朝樓上喊了嗓子:“建峰!”
別看這句是喊的,但論聲調,可比她剛才教導高志遠小朋友要委婉溫柔得多。
樓上的人很快應了,且速度迅捷地跑下了樓。
高建峰走路沒動靜,下樓梯從來都是三步并作兩步。不過老實說,他不耐煩這樓梯已經很久了。一來是因為麻煩,二來是因為按他爸的級別,一個正師職干部壓根就不該住這種兩層半的小樓!
房子是軍區分給他爺爺的,眼下老頭子已進京,后勤部卻沒再收回住房,更不知道怎麼想的,請了慣會做政工的干部,變著法的游說他們一家子搬進來。
理由倒是堂皇——閑置也是一種極大的浪費,要是他們家同意肯搬,不是還能額外省出一套師級住房,給其他有需要的同志嘛!
而他那個自詡高風亮節的老爹呢,居然還真就沒架住眾人苦苦勸諫,以“識大體顧大局”的姿態住進了這間大宅。
裝模作樣,高建峰每次想都禁不住冷笑,有本事別要啊!高克艱不是號稱最硬氣?就不怕人家說占公家便宜?高建峰回憶起他奶奶常說的一句話,覺得用來形容他爸再合適不過——典型的馬列主義口朝外!
李亞男不知道他此刻的憤慨,烤好一片面包,順手放盤子里遞了過去:“要果醬麼?”
高建峰討厭甜膩膩的味道,擺擺手,一口氣先喝光牛奶,匆匆抹了下嘴:“阿姨,我先撤了。”
“急什麼,不是約好七點半嗎?”李亞男追了兩步,“噯,你把那面包吃完再走。”
高建峰只好又抄起面包,攔腰一咬,兩口全塞進嘴里,高志遠見狀,也從椅子上蹦起來:“哥,等我!”
“你倆騎車慢點,”李亞男沖門口換鞋的兩只說,“對了,老高今天回來,你們也都早點吧,晚上一塊吃飯。”
這句話,就只有高志遠應答了,高建峰好似沒聽見,只揮揮手說聲阿姨再見,人已經開門走遠了。
“唉,師座回來了,晚上又不能開音響聽歌了。”高志遠跨上他的小自行車,無限惆悵地嘆了口氣,“真煩,你知道他還什麼時候下部隊麼?”
高建峰不關心斯人斯事,答非所問的說:“我晚上有事,你放學和段暄他們結伴回吧,過馬路記得看車。”
“又打球?”高志遠立刻側目。
他是打小就缺乏運動細胞,跟同父異母的哥哥分屬不同的物種,至今也弄不懂,在球場上揮汗如雨究竟有什麼樂趣,不過頓了下,他又神神秘秘地笑了:“我知道,你是要去看杜姨。我昨天見你從抽屜里拿了三百塊錢,哥,那是你上學期數學競賽得的獎金加剩下的生活費吧?”
高建峰乜著他,不吝用眼神傳遞出,他是在看一個陰險的小特務:“哪哪都有你!我前陣子問過了,杜姨的腿最好還是做手術,人工髖關節置換,放學我先去看看情況。”
“手術啊,那你這點錢,很明顯也是不夠的。”高志遠皺著眉,“王寧哥呢,他現在能出來接活嗎?”
“他們學校不讓,在校生不許私自接活,何況他也沒有導游證。”高建峰說著,看了一下表,發現時間尚早,索性配合著腿短的高志遠小朋友,慢悠悠往前騎。
高志遠是資深話嘮,這會兒倒是難得沉默了一刻,才推著眼鏡謹慎地問:“哥,你算過這麼多年下來,給了杜姨他們多少錢麼?”
“沒,”高建峰漫不經心地應道,“算它干嘛?”
“那你……打算管多久?”高志遠追問。
高建峰一秒作答:“管到王寧找著工作,有穩定收入為止。”
高志遠猜到他會這麼說,醞釀一下,換上了一種特別“大人”的腔調:“哥,其實我一直想跟你說,你不欠別人的,這麼多年了,已經盡心盡力了,差不多就行了。”
高建峰瞥著他,對他的一本正經十分受不了:“我欠誰啊?不是,小高同志,你能不能誠懇點?想夸我就直接說仗義疏財、急人所急,兜那麼大圈子,話都不在點子上。
”
高志遠看出他又想插科打諢,決定不吃這套:“王安哥……死的時候,不是已經退學了?媽說他得那病叫抑郁,必須靠藥物治療,好的藥全是進口的,特別貴,而且就算吃了也不見得能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