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俊遲呢?他怎樣了,他現在哪里?
他傷得重不重,他還活著嗎?
他記得聽到他對他說,說他喜歡他……
蘇回睜開雙眼,大口呼吸著,嗆咳著。
他努力想讓自己恢復意識,精神卻不受他控制。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短短的一瞬,世界終于從那雜亂之中寧靜了下來。
蘇回掙扎著坐了起來,他捂住嘴巴,連聲咳著,喉嚨里有一股血腥氣不斷上涌。
然后他逐漸看清了,這是一間臨時病房,一切終于不是那麼朦朦朧朧的,雖然他的視力還是受損的,那種視角卻和在夢里完全不同,他好像終于回到了這具身體里,回到了當下的時間里。
有瞬間,蘇回的心臟急速跳動著,不是夢了,他終于從那夢里掙脫了出來!
他意識到,原來是他自己主動把所有幸福快樂的記憶塵封了,包括那個人……
那兩年之中,他失去了所有可感知的情緒,仿佛整個世界都與他無關。
因為他再也不想經歷那種痛苦了。
可是現在,一切已經過去了,冰雪消融,像是身體里有什麼東西復蘇了。
蘇回側身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的身上沒有什麼外傷,腳好像是扭到了,一觸地就有點痛,還好可以忍受。除了有點頭暈,腳腕有點疼,呼吸有些不暢之外并沒有太過明顯的難受。
他的手杖之前在車上,現在不知道被收到哪里去了。
有位小護士過來想要扶他:“唉,這位病人,你小心點……”
蘇回咳了幾聲,急切問:“和我一起送來的那個人呢?他現在在哪里?”
小護士似乎并不知道情況,轉頭問一旁的護士長:“是急診室那個嗎?”
“哪一個啊……”一旁有人問,這些護士醫生也是臨時分配的任務,并不清楚具體的情況。
“好像剛才有人沒有搶救過來,不會是……”有個聲音道。
蘇回殘存的聽力聽到了這一句,他的雙目忽然睜大,跌跌撞撞就往外面走,這是一家醫院,走廊里滿是醫生和病人,他一路往急診室的方向走去,急于求證。
他不信,不信會等到這種結局,他固執得想要親眼看看,不想放掉一絲一毫的希望。
急診室的門是關著的,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往哪里走,去哪里找那個人,不知道誰會知道具體的情況。
他忽然怕了,怕那個護士說的是真的。
他站在嘈雜的走廊里,失約的自責感把他淹沒,有瞬間他感覺自己迷失了方向。
“讓一下,讓一下……”有人推著一張床走過來,床上是一個蓋著白布的死人,準備運送到太平間去,從白布下透出片片血跡。
蘇回的腿都在顫,他用一只手扶住墻,另一只手捂住嘴巴不停咳著。
血腥的味道讓他害怕,緊張到想吐。
如果陸俊遲死了……
他想也不敢想這件事,他沒有力氣拉開白色的單子。蘇回意識到,自己可能會再次回到那冰封之地。
忽然,蘇回朦朦朧朧地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那個聲音急切地在問:“我朋友的手機打不通,你能不能幫我確認一下……”
“不,不行你現在還不能動,你頭部的傷口剛縫合完……”
蘇回回頭,穿過人群,看到了陸俊遲。
陸俊遲也抬起頭,看向了他。
四目相對間,心臟仿佛被手用力攥住,連呼吸都要一窒。
蘇回仿佛感受到了心臟撕裂一般的痛,可他知道,那是撐破血肉的新生的歡喜。
太好了。
太好了!
他還活著。
望著急診手術之后觀察室中的那道身影整整五秒,蘇回才從停滯的時間中掙脫出來,他顫抖著身子向著這個方向走過去,仿佛跨越了生死,跨越了兩年的時光。
他感覺到眼睛濕濕的,眼眶發紅,忍不住想要哭出來。
陸俊遲剛剛做完了手術,主要的傷處是在頭上和肩膀。
他帶了蘇回進入臨時觀察室,小護士識趣地把簾子拉了一下,留下他們兩個人獨處。
“我沒大事,你不要擔心……”陸俊遲看著他的臉色蒼白問他,“你沒受傷吧……”
聽到夢中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蘇回的眼淚就掉下來了,他湊過去主動抱住了陸俊遲。
陸俊遲不知道蘇回是怎麼了,記憶里他就算有悲傷也好像從未哭過,更沒有哭得這麼傷心,他伸出手也抱住了他。
他可以感覺到蘇回的身體在微顫著,脆弱得像是一碰就會碎了,讓他不敢用力。
被心愛的人抱在懷中,恍惚間蘇回想起了之前在車上,車身猛烈震顫,陸俊遲緊緊抱住他。他說,蘇回,我喜歡你。
那時候溫熱的血液從陸俊遲的眉骨滑落,濺在了他眼尾那顆淚痣上。
蘇回曾經聽人說,眼尾有淚痣的人其實是上輩子欠了別人一滴淚,今生要償還的。
眼淚從眼尾滑落,蘇回閉上眼,下巴埋在陸俊遲的頸窩里蹭了一下,他顫聲道:“陸俊遲,你沒事真的是太好了。”他哽了一下說,“我也喜歡你……”
那瞬間,沙啞的青年音與記憶中那道清朗音色的告白重疊在一起。
陸俊遲的身體驀然一顫,他無可避免地想起那日窗外的遠山,和被那聲告白驚起的飛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