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淮南一路上什麼都不說,到了醫院也一樣。他的嘴巴閉得很嚴,蒼白著臉,無論周圍人說什麼都只當聽不見。
他用沉默對抗著哥哥把他帶去醫院的做法。
陶曉東脾氣再好也快要發火了,卻也不只是生氣,更多的還是擔心和焦灼,這樣的陶淮南讓他有些慌。
心理醫生是湯哥的朋友,他跟湯索言和陶曉東說了會兒話,說陶淮南之后可能要定期來做心理干預。更多的沒跟陶曉東說,只說先別逼他,讓湯索言挑一次陶淮南狀態好的時候提前跟他約時間。
遲騁沒跟著一起去醫院,他只是躺在陶淮南的床上,躺在原本他的位置上,四肢攤開,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
陶淮南被帶回來就直接回到了床上,坐上來感覺到有個人,頓了下,才慢慢地摸索著避開他縮到了里面去。
他將耳機連上手機,把手機握在手里攥著,不再動了。
兩個人竟然默默地挨在一起,一個坐著一個躺著,和平地待在一個房間里,沒吵也沒鬧,像從前一樣。
陶曉東站在門口看了會兒,看兩個人都沉默地待著,沒有要吵架的意思。
他皺著眉出來了,湯索言拍了拍他后背無聲安慰。
那晚他們就這樣睡的,一個躺著,一個坐著睡著了。
陶淮南保持著這個姿勢睡了一夜,早上起來身邊已經沒有人了。
去醫院的這一趟,到底還是刺激著陶淮南了。他變得比從前更焦慮,臉上一直帶著股不知來由的急躁,他有些慌亂地想做些什麼。
在把自己關了兩天之后,陶淮南又開始熬著不睡覺,他甚至生嚼咖啡豆,到了晚上他會關著門在房間里光腳來回走,不讓自己坐下或躺著。
他和遲騁之間在上一次那場分別一樣的對話后,彼此都沒再跟對方說過什麼。他們不再針鋒相對,可也不再親密了。
他們像是回到了小時候遲騁剛來的時間,白天大人不在家,小孩子們也不說話。區別就是那時候陶淮南還有十爺爺,現在沒有了。
陶淮南最近穿的都是長袖長褲的睡衣,把胳膊腿都遮得嚴嚴實實。
他胳膊里側有幾道長長的口子,很淺,并不深。床頭柜的抽屜里有陶淮南擦過胳膊的紙巾,夜里擦完胳膊都藏在那里。
這個房間里藏了他很多秘密,藏著曾經他和遲騁的私密親熱,藏著現在陶淮南說不出口的恐懼和掙扎。
湯哥上班了,哥出去辦點事等會兒就會回來,家里又只剩下他和遲騁。遲騁不知道在哪兒,陶淮南猜他可能在陽臺,他小時候就喜歡在陽臺站著,后來每次陶淮南惹他生氣了,遲騁也都喜歡去那兒。
陶淮南實在太困了,他已經又三天沒合過眼了。
他掀開枕頭,又翻開底下的褥子角,從下面拿了把裁紙刀。他推出了個刀尖,迅速地在胳膊內側劃了一道,尖銳的刺痛感能讓他猛地變清醒。
陶淮南吸了口氣,抽了張紙按在自己胳膊上,這樣淺淺地劃一道能讓他幾個小時都精神,不覺得困。
“陶淮南。”遲騁的聲音突然響起的時候,陶淮南渾身猛地一顫,連呼吸都停了,一口氣噎在喉嚨處,噎得胸腔疼。
“你干什麼呢?”他的聲音平靜又沙啞,很冷很沉的調子。
陶淮南全身都不會動了,他不知道遲騁在這里站多久了。
他好像連把胳膊往身后藏的動作都不必再做,這些都沒有意義了。
他這些天都沒有血色的臉,這會兒倒被那口氣脹得通紅了。
“問你話呢。”遲騁眼神猩紅可怖,他倚著墻,雙手無力地垂在身體兩側,死盯著陶淮南,“你干什麼呢?”
陶淮南嘴唇控制不住地發抖,嘴巴里面被他咬壞的唇肉和舌頭此刻都同一時間開始劇烈地泛起疼。那口堵在喉嚨的氣緩慢地吸進了肺里,整個胸腔都窒息般憋悶。
“自殘?”遲騁朝他走了過來,站在床邊看他,看陶淮南一片狼藉的胳膊,看他害怕的眼神和絕望的臉。
遲騁輕聲問他:“就為了逼走我?”
陶淮南迅速搖頭:“不是!”
“你為了讓我走,連刀都玩起來了?”遲騁話沒說完,像是難以置信到自己都笑了,他眼睛紅得想要流血了,額角的青筋全崩了起來,咬著牙從牙縫里擠著問,“……你那麼恨我?”
陶淮南還是劇烈地搖著頭,漲紅的血色又退了下去,臉色白得像紙,他不停地搖頭,絕望地重復著:“我沒有……我不恨你……沒有……我只恨我自己。”
“我也恨你。”遲騁緊接著他的話,重復道,“你太絕了,陶淮南。”
陶淮南攥著刀那只手握著拳頭按著心口,眼淚狼狽地往下滾,陶淮南情緒已經快崩潰了,每口氣都抽得很用力。他說不出什麼話,像只受了傷只能哀鳴的動物。
遲騁攥著陶淮南全是刀痕的那條胳膊,陶淮南對疼像是沒有感知,他連眼睛都不眨一下,被遲騁捏著他毫不反抗。
遲騁慢慢地往上捋他的袖子,左胳膊上一道道淺痕錯亂地遍布著,一條摞著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