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楠就住他們隔壁,他們屋倆人,另外一個屋仨人。這會兒季楠過來取充電器,啥也沒穿,就穿了條小褲衩。
“快點凍死我了!”
遲騁去給他拿,陶淮南站在廁所門口回頭說:“出門不記得帶充電器?”
“落車上了,”石凱也過來溜了一圈,胳膊一圈夾著季楠脖子,季楠接著說,“你們屋好像比我們屋熱。”
遲騁過來把充電器遞給他,在房間里外衣肯定脫了,這會兒遲騁只穿了個T恤準備去洗澡。
季楠從他手里接過,抬頭看了眼,脫口而出:“我靠你是不過min……”
石凱夾著他脖子一掰,說:“靠冷死了,趕緊走,你光個屁股挺扛凍啊?”
“這不穿褲衩了麼?”季楠被石凱夾走了,拿個充電器,線一甩一甩的。
“你咋沒鎖門呀?”陶淮南問。
“沒睡就沒鎖,”遲騁鎖了門走了過來,“鎖了。”
陶淮南摸著拍開洗手間的燈,鉆進去說:“洗澡洗澡,快來。”
他倆以前也擠著洗澡,但是現在不一樣啦,現在擠著洗更好玩。
一群混小子在這邊除了吃喝玩樂就沒別的事了,爽得沒邊。
他們玩兒得比陶淮南野,太淘了,走到哪兒瘋到哪兒。陶淮南被遲騁拉著慢慢滑冰的時候都怕被他們撞著,聽著附近有人了就趕緊躲開。
遲騁去給他買豆漿,陶淮南都不敢自己留在原地,不知道哪個欠的就過來拖著他滑走了。于是他在后面拖著遲騁衣服也一起滑著去買豆漿了。
這天賣豆漿的老頭帶了個小孩兒,十三四歲的樣子。
陶淮南本來都不知道這兒有個人,他蹲在那兒太安靜了。直到陶淮南突然被人摸了腳腕,才嚇得短短地叫了聲。
遲騁馬上回頭看他,看見陶淮南慌得往后退了兩步。
“沒事兒,別害怕,”遲騁抓住他胳膊,“是個小孩兒。”
陶淮南點點頭“嗯”了聲,說:“我就是沒聽到。”
老人把豆漿遞給他,往地上看了眼,平靜地說:“他出不了聲兒。”
“啊……”陶淮南有點抱歉地說,“那我是不是也嚇了他一跳?”
陶淮南蹲下往那邊比了個道歉的手勢。瞎子和聾啞人如果不用手機就只能一個用手語,一個說話。
“沒事兒,嚇不著,”老人給他們盛著第二杯豆漿,冒著濃濃的熱氣從暖瓶里倒進紙杯,說,“能嚇著還好了。”
陶淮南有點疑惑地眨眨眼,站了起來,遲騁牽著他的手,捏了捏他的手心。
“你也看不見吧?”老人抬頭看他一眼,倒沒帶太多情緒,還笑了下,下巴朝底下掃掃,“你比他強,他看不見也聽不見。”
陶淮南張了張嘴,好半天都沒能出聲。
后來陶淮南又蹲下去,輕輕摸了摸那個小孩兒,摸到了他干裂的手背。小孩兒往后縮了縮手,片刻后又伸出來,像是好奇,又像是搗亂,力氣不小地在陶淮南手上拍了一下,拍出了“啪”的一聲。
陶淮南被牽著走了,他幾次朝剛才的方向回頭。
這樣的“盲聾人”陶淮南只聽到過,沒有真的遇到過。以前他被哥哥帶著去醫院看眼睛的時候,曾經有一對年輕的夫妻坐在醫生的診室絕望地哭,說他們的孩子是個“盲聾人”。
那時候年輕的媽媽哭著問:“我得怎麼才能把他養大啊……養大了他能活嗎?他怎麼才能活啊?”
醫生勸他們還是要樂觀,未來是值得期待的。
“未來”是個多虛的詞,它太縹緲了。
那時候陶淮南不懂,這天摸到的干巴巴皴裂的手,和打在他手上的那道響,讓陶淮南切切實實地覺得觸動。
這天后來的時間他總是忍不住朝向那邊。
那個小孩兒……得怎麼長大啊?
遲騁過來摸了摸他的頭,陶淮南頭上戴著頂滑雪帽,他握著遲騁的手,頭一次覺得自己如此幸運。
如果那個小孩兒也能有雙好使的耳朵,能聽見東西,他就能比現在容易很多,很多很多。
陶淮南用另一只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那天季楠他們把老頭的幾壺豆漿全買了,讓他帶著小孩兒回家了,豆漿放在原地給別人免費分了。
小孩兒走路姿勢都帶著點扭曲,肩膀斜斜地端著,走幾步甩甩胳膊,動作奇異又違和。他們都看著陶淮南,同樣是看不見的小男孩兒,一個成長得又快樂又天真,一個活得像是沒有靈魂。看起來陶淮南像是幸運很多,至少他還有耳朵。
可是在這一群人里面,說陶淮南幸運,這也挺可笑。
有男生過來捏了捏陶淮南的耳朵,說:“你們都是小天使。”
陶淮南笑了笑,說:“我也覺得是。”
第58章
那天回來說起那個小孩兒, 剛提了個頭黃嬸就知道了他們說的是什麼,問:“他爺帶著出去了?”
有人說是。
提起這些事總是讓人心里覺得沉。
“那肯定是他奶奶又想讓他出去轉轉了,不然老葉從來不領著他。”黃嬸一邊給他們盛菜端過來, 一邊說, “他能活到這麼大全靠他奶奶, 小時候他爺動不動就把他帶走扔了,受不住他奶奶作了再領回來,他奶奶一會兒尋死一會兒上吊的,這麼才留住一條小命兒, 扔了就是個死,誰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