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硬一笑,我倒是想。
“那就是曖昧了這麼多年?”
我反駁,是九年多沒見。
謝弈稀奇道:“你們是屬于老房子著火還是青春期的舊情復燃啊?”
我坦白說:“是我惦記他,一直忘不了。”
“我靠。”謝弈傻了一會兒:“沒想到你還是個情種。”
在醫院的樓梯間里,李笑笑也說過同樣的話。
情種?我和裴雁來大概都是,但這是他的秘密,我沒必要告訴誰。
“等等。”李笑笑瞇著眼打斷,她把我手里的打印件抽出來,抓著我的手腕:“這戒指看著有點眼熟。”
我無名指上套著銀色的素戒圈——這還是我頭一次戴著來上班。
小米湊過去打量,沒幾秒,他細細地倒抽一口氣:“這個,裴,裴律師前段時間也戴過一回。”
聞言,謝弈也頓悟:“我靠,還真是。”
三束目光又齊刷刷聚集在我身上。
買戒指的第二天要上班,我摘了,但開會時我才發現,裴雁來沒摘。不過我倒沒提什麼意見,是裴雁來不耐各路人馬有關他婚姻狀況的打探,次日自己取下來,后來出門在外就視情況戴了。
“我明白了,”李笑笑轉著看了一圈:“你們是胡律做手術那天在一起的?那誰生日麼,一年一度春宵苦短,怪不得……”
我伸手要回打印件,駁回她的觀點:“不是,還要更早一點。”
“更早一點是多……”
李笑笑念叨著,要把文件遞給我,但她低頭掃過一眼,動作即刻一頓。
沉默的三秒后,李笑笑瞪大眼睛,眨了兩下,看著我:“林小山,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東西,你大驚小……”謝弈頓了頓,一目十行閱覽后,猛地抬頭。
“辭職信?你要辭職?!”
他聲音極高,我無意把事情鬧得眾人皆知,忙比個“噓”的手勢。
“啊?啊,啊???”小米大吃一驚,啊了半天,都沒有下文。
“不是最近才決定的。”我把辭職信拿回來:“我想考研深造,全日制的那種。”
病假在家那段時間,我閑這也是閑著,躺在書房新置辦的沙發椅上讀了米蘭昆德拉,他說,人一旦迷醉于自己的軟弱,便會一味軟弱下去。放在我身上再合適不過。
我不是沒有野心和勝負欲,只是被裴雁來落下的那段日子里,我被惰性捆住了四肢,在泥淖里越陷越深。
現在我想爬出來,這樣活大抵沒什麼錯處——盡管在大部分人眼里,二十七八歲,從紅圈大所鼎潤辭職,再考研上岸的才是傻逼。
“行啊你,反年齡焦慮第一人。”李笑笑似乎有很多話要講,但最后只這樣問:“裴律沒有意見?”
我覺得好笑:“他能有什麼意見。”非要算起來,裴雁來才是始作俑者。
小米眨眨眼,張張嘴,有些啞然。
最后謝弈拍拍我的肩,什麼都沒說。
在職場里,攤開講遠比藏匿一件事難得多。
大概在謝弈他們三個得知情況的當晚,全所上上下下就都聽說我辭職的消息。以至我周五一早去整理東西時,桌上疊滿了五花八門的禮物、信箋和便利貼。
零食最多,考研資料其次。
信箋和便簽的字數參差不齊,我挨個拆開、讀完。
【林助理,有句話今天不說就沒機會了——你真的好帥,好帥,好帥啊!特像我高中時候隔壁班的校草!但當年帥哥現在又渣又油又自戀,你可比他好太多了……廢話不多說,總之祝你前程似錦,一切都好!】
【考研加油,小林!相信你一定可以考進夢校,在未來的日子里,學業事業都更進一層樓!】
【哥們兒,啥都不說了,有魄力,我敬你!】
【這些資料是你黃哥我代表我們涉外組,提供給你的精神和技術雙重支持。不用謝,不用太感動。】
【林助理,唉,其實你剛進所的時候,我還想問問你有沒有發展姐弟戀的意愿,但是我慫,沒問出口。不過,我現在對你就只是非常非常純潔的同事情誼啦,祝一切都好,前途光明!】
……
……
有一封我印象最深:
【林助,事到如今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就是說,從上年起,我就悄悄嗑了一口,真的只嗑了一小口,你和裴律師的CP……信女在某站偷偷產出了一些沒畫臉的同人圖(你放心,我沒有泄漏任何真實信息,連笑笑姐都看不出來),鏈接我寫在便利貼后面了。
如果不能接受,記得告訴我,我去刪掉;如果可以接受,我給你磕一個!!!】
這封我看完后沒直接收起來,笑了下,給反面鏈接拍張照片,發給裴雁來。
傷筋動骨一百天。我手腕還沒恢復到靈活如初,所以我暫時沒法開車。原意是在門口打車回去,但臨到出門被李笑笑三人團團圍住。
李笑笑轉著車鑰匙:“我送你。”
謝弈不樂意,讓她靠邊兒:“你今天不忙著呢嗎?我送。”
小米支支吾吾:“林,林哥,我過段時間一定,一定學開車。”
我抱著箱子,心里說不出什麼滋味,很陌生,很熨帖,很微妙,但很不錯。
誤打誤撞進入鼎潤,最開始以為是折磨,后來琢磨成一場任務艱巨的試煉。事到如今,我看著這扇推開過千百次的大門,恍然驚悟原來是無償的饋贈和命定的機緣。
天賜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