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幾秒,她抬手拍拍我的書包,像是突然醒了酒。
“好,那我不打擾你了。”
不知道該不該高興,我媽為數不多的優點就是坦率的要命,從不說謊。
那之后我的生活復歸平靜,像她沒出現過那樣。
但在某種意義上,我確實是不該高興的。
因為很快,期末卷子出分,家長會后就是寒假,到大年初九,學校統一安排假期補課之前,有整整半個月的時間,我不能夠順理成章地見到裴雁來。
我成績一般,不上不下,狀態好的時候偶爾能擠進班級前十五,差的時候也能滑到班級后十五。總體維持在一個一本上線邊緣的分數。
就像我本人,無功無過。
但出于某些不能明言的特殊原因,這次期末我沒能拿到好分數。
我沒通知我媽。沒有人會來。李逵對我“留守青少年”的家庭背景心里有數,也沒多說。
多少讓人稀奇的是,裴雁來明明沒參加期末考試,今天居然出現在學校。
他個子很高,位置在最后一排。
我就坐在倒數第二排,但兩周前的調位,整組平移,讓我和他之間隔了一整個教室寬的楚河漢界。
李逵在講臺上口若懸河地開學生班會,我心思卻不在他身上,眼神飄著飄著,就飄到了裴雁來的那個角落。
他整齊地穿著一套校服,拉鏈沒古板地拉到最頂上,顏色稍顯淺淡的瞳仁正盯著李逵,是很專注的聆聽姿態。
大抵因為他產生新的認知,我竟然能從他端正的坐姿里接收到一段危險的詭秘信號。但也可能是錯覺,他壓根什麼都沒想。
班會開了半個多小時,我一直在看他,可他卻沒勻給我半分目光。有那麼幾個瞬間,我竟然荒誕地開始嫉妒李逵了。
班會結束之后就是家長會,學生離開教室,給父母騰出位置。
我一邊用余光關注著裴雁來的動態,一邊慢吞吞地收拾著書包,然后卡準了點,“剛好”和他在后門撞了正著。
“裴雁來。”
我糊里糊涂地叫了他一聲,甚至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下一句要說些什麼。
他聽到后看了我一眼。或許是因為現在他還披著那層虛假的皮,所以又淡淡應了一聲“嗯”算是禮貌的回應,可從頭到腳也沒有半分為我而停留的意思。
我張了張嘴,站在原地沉默了幾秒,也可能又沒這麼久。是盤桓在心頭的焦慮拉長了我維度中的時間。
還沒等我組織好語言,裴雁來眉頭飛快皺起,狹長而深的眼中似有一瞬乍現的寒光。
起初我以為,他是對我的語焉不詳深感不耐,心頭頓時涼了半截,但是事情并非如我所料。
裴雁來的反應速度極快,向我飛速探出手的時候撕裂開一陣暗涌的風。我的眼睛天生敏感,流淚幾乎是家常便飯,于是下意識緊閉起來。
被他舉重若輕地往前一扯,回過神,我才發現是自己擋住了后面人的去路,差點就被只顧著說笑的人群撞個正著。
“謝謝。”我總算找到了話說。
托那幾位不長眼睛的福,現在我和裴雁來之間的距離很近。
他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沒有松開抓住我校服袖口的手。我的鼻尖正沖著他的下唇,再往前一小步就能碰到。
變態似的,我忍不住吸了口氣,聞到他頸肩的香水味。
中調是黑朗姆酒混著奶油香草。
味道還帶甜頭,剛噴上不久。
“請你,”他沒撤開,距離太近,他聲音不大,我能聽清:“廢話少說。”
我心頭一緊,口不擇言:“那我說點兒別的。你想聽什麼?”
裴雁來的回應是幾不可聞的冷嗤。
我旋即抬眼看向他,他露出這副壞脾氣的模樣實在太討我的歡心——嘴角幅度不大地輕輕一扯,顯出一種不太會出現在他這張臉上的輕蔑,平白多了散漫的野性,總之性感得要命。
他能不能咬我一口……草,我真是個變態。
我見他開口,是還有后話要講。
“裴雁來。”
——但被不速之客打斷。成熟女人,聲線有些低啞,聽得出是個煙槍。
裴雁來抓住我校服的手不緊不慢地松開。
我朝聲音的來處看去,那是一位非常優雅的事業女性,五官美艷凌厲,像混血。
看到她眼睛的一瞬間,一個不算離譜的念頭冒了出來。
這是裴雁來的母親。
我猜的沒錯。就在下一秒,裴雁來換了個站姿,微歪著頭,我猜他有些不耐。
他沖著來人叫了聲“媽”。
不咸不淡的,不親近,也不算敬重。
生怕想拱人家白菜的情緒漫上臉,突如而來的一陣心虛將我自己往后扯了一步。
我跨出和裴雁來的“不安全距離”,也恭恭敬敬地對來人叫了聲“阿姨好”。
裴雁來的母親瞥過我,只對我點了一下頭,并不熱絡、居高臨下地應了一聲“你好”。
一看就不是什麼簡單角色。她穿著西裝,像是企業高管,又或者什麼壇新秀,氣壓迫人,美艷逼人。
雖然不多,但裴雁來身上有她的影子。
母子兩人氣氛不好。我本來就不是什麼擅長討長輩歡心的孩子,深知在這里多待沒什麼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