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剛掛掉電話,另一邊班長看到監控里來了車,出去查看了。那車停在門口,車上下來幾個人,其中一人是臨安市市公安局的鐘警官。兩人正好認識,簡單打個招呼,“老鐘,這麼晚干嘛來了?還這麼大陣仗。”
鐘警官還沒說話,旁邊一男人已上前一步著急開口,“請問你們有沒有在附近看到一個小孩?”
班長于是明白過來,看來是小朋友的家長找過來了。他叫人開了門,領著一大幫人進了值班室,云見微聽見動靜抬起頭,看過來。
“微微!”云鴻舟在看到自家兒子的那一瞬間人差點虛脫。他重重卸下一口氣,這一口氣幾乎把他的魂也拖走,他一時骨頭縫里都透出疲憊。云鴻舟難以控制情緒,“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你知道這樣有多危險嗎?!”
云見微一看到他爸就哭起來,“是你不帶我去見媽媽,我才要自己找的!”
“不是不帶你見媽媽,是媽媽現在還沒法見你!我跟你說過很多遍了,我說我一定會帶你去見媽媽,你為什麼不相信爸爸?!”
一旁跟上來的祁高榮和彭玲趕緊勸,“別生氣別生氣,先帶孩子回家!”
云鴻舟朝云見微伸手,“還不過來跟我回去!”
云見微卻犟脾氣上來,躲在沙發后面發火,“我不!我要見到媽媽再回去!”
“你......”云鴻舟簡直怒極攻心,長時間的神經極度緊繃令他無法好好控制脾氣,他頭一次在云見微面前發怒,“你給我過來!”
云見微嚇得蹲下來躲在沙發扶手底下,哭著拒絕,“我不!我討厭你!”
值班室里勸的勸,哭的哭,吵吵鬧鬧一團亂麻。
祁峰終于擠開面前的大人,快步朝沙發那邊走去。
此時的云見微極度敏感,聽到腳步聲靠近立刻大叫,“不要過來!”
祁峰跪下來,抬手抱住云見微,低聲叫他,“微微。”
云見微愣一下,抬起頭。祁峰牢牢把他抱在懷里,抬手笨拙擦了擦他臉上的眼淚,又重新把他抱住,讓他的臉龐貼著自己的胸口。
“別害怕。”祁峰說。
他抱著這個哭泣的、無助的、滿心悲傷又試圖用刺保護住悲傷的弟弟,像抱著一團軟軟的小貓,又像抱著一顆孤單的、掉眼淚的星星。
他知道云見微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人在被剝奪珍貴之物的時候,會出現各種各樣的應激反應,并想盡辦法試圖找回那個東西。那是他們生命的一部分,失去即意味著殘缺。沒人想變得殘缺。
盡管云見微還不能明白的是,他同樣是很多人生命的一部分。
回去的路上,云鴻舟又一個一個打電話,通知所有幫忙一起找小孩的人孩子已經找到了,并表達感謝。而后排的云見微已經窩在他哥懷里睡熟了。他實在太累,睡得口水流到祁峰衣服上都不知道,還翻個面繼續睡。云鴻舟打完電話后回頭看一眼,看兒子這副沒心沒肺的睡相。簡直氣笑。
鐘警官在前面開車,說,“找到孩子就好,回去別跟孩子發脾氣。”
云鴻舟苦笑,“我還敢跟他發脾氣?嗓門稍微提高一點他就哭,根本拿他沒辦法。”
云見微哪會知道一家上下找他快找瘋了,云鴻橋和云鴻舟各自動用了內部關系查他的手機定位,前后腳查到云見微的位置信息,云鴻橋吩咐下屬聯系監獄管事,云鴻舟則直接驅車趕到監獄找人。
霍逢君差點就要印尋人啟事去大街上發,好懸被丈夫攔住。
找到人以后,所有人才真正開始后怕。十歲出頭的小孩,一個人坐公交從市中心到郊區,在荒郊野嶺里從白天走到晚上,竟然還只是摔了幾腳,竟然還被他找到了地方。當監獄管事把那團皺巴巴的路線圖拿出來的時候,一群大人圍著看這張小孩畫的簡筆路線圖,其中不乏畫錯的、沒畫出來的路線,看得所有人都沉默。彭玲直到回賓館前還在雙手合十謝天謝地,感謝老天爺心疼小孩,沒讓小孩出事。
車先把祁高榮一家人送到賓館,祁峰一動,云見微就醒了,迷糊擦掉口水望著他。
“我走了。”祁峰說。
云見微又靠過去把他的脖子摟著,“哥哥不走。”
祁峰輕輕拍他的背,“以后還要來看你。”
“不。不要。”
祁峰把他的手臂拿下來,扶好他的肩膀讓他好好看著自己。
“微微,以后不要一個人亂跑。”祁峰認真對他說,“答應我可以嗎?”
云見微不說話,祁峰卻很執著,又問了一遍,“可以嗎?”
云見微終于不高興地說,“知道了。”
祁峰這才下車。云見微趴在車窗上,很孤單地看著他,“哥哥再見。”
祁峰顯然有點走不動道了。還是彭玲過來與云見微又說了很久的話,哄了很久,大家才終于互相告別,三人站在賓館門前,看著車匯入馬路的車流。
夜深,城市卻燈火不滅。祁峰又一次看著車遠離的背影,車里載著云見微,只不過腳下的路從田野的小路換成了車水馬龍的大街。
他不知道在每一次的道別之后,是否還能有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