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連訣在電話里跟他道歉,低聲且笨拙地說:“是我不好。”
他還沒來得及跟連訣說一句“沒關系”。
還沒來得及跟連訣說“那明年你要陪我過生日”。
從小腹牽動到額角的劇烈痛感使得沈庭未連呼吸都很難維持著均勻的速度,他坐在椅子上長久地平復自己的呼吸,卻不能讓他從疼痛中得到任何緩和,他拔掉充到一半電量的手機,在床上躺了下來。
棉被與枕頭上浮起的灰塵讓他忍耐不住地咳嗽起來,胸腔下每一次震動都使得他的大腦針刺一般地疼著。
眼淚在疼痛里決堤,他遏制不住地抖動著肩膀,邊止不住咳嗽,淚腺也分泌出越來越多的淚水。
他大口喘著氣,無法控制自己有些顫抖的手,在模糊的視線中撥打那個熟記于心的號碼。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是空號,請核對后再撥——”
沈庭未在提示音下掛斷電話,添加上區號,重新撥打過去,但手機里仍然是那句冷冰冰的機械音。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是空號,請核對后再撥——”
他在提示結束的自動掛斷后,一遍一遍地重播。
“對不起,您撥打的……”
沈庭未想,連訣你什麼時候來接我啊。
“對不起,您撥打的……”
沈庭未想,我不想呆在這里了。
“對不起,您撥打的……”
沈庭未想,我和寶寶都好想你。
“對不起,您撥打的……”
沈庭未想連訣。
第84章
連訣把自己關在漆黑的臥室里這晚,做了一件不算坦蕩的事。
他擅自翻遍了沈庭未的手機,將那些與沈庭未有關的片段翻來覆去看了無數遍。
連訣在沈庭未的手機相冊里找到的唯一一張可以算作自拍的照片,是一張角度刁鉆、畫面沒有聚焦的模糊照片。
沈庭未耳朵后面長了指甲蓋大小的一片紅疹,或許是因為很癢而自己看不到耳后,他很聰明地用相機拍下來,在照片里留下一小半看不清楚的側臉。
連訣長按照片,一遍遍播放這張照片拍攝時的live,只為了看沈庭未將手機拿回面前時飛快閃進畫面里的一抹眼角。
想的卻是,沈庭未在他身旁睡了這麼多個夜晚,他為什麼連他耳后長了濕疹都不知道?
連訣聽到沈庭未和那個叫做〔開心〕的女孩再三保證:“他是一婚,真是一婚。”后來被對方接連砸開的質疑問得有一點無奈,他用那種很溫柔的語氣,能聽出來是在安撫對方,又好像帶著一點不好意思,“好啦,你別亂猜了,他對我真的挺好的……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
他對沈庭未手機空蕩蕩的聯系人列表感到迷惘與疑惑,但這樣的念頭很快就被心口溢出的酸苦所取代,仿佛心臟跳動的頻次都變得鈍澀難捱。
沒拉嚴的窗口透進一方淡白的天光,照亮了空氣里漂浮著的細小塵埃。
連訣從沈庭未手機里藏匿的孤獨中抽出思緒,茫然地從床上坐起來,目光不落實地的虛望著投在被面上那束淺光。
在意識慢慢回籠后,連訣很快從床上起身,走進浴室洗漱,又換好了衣服,驅車去派出所詢問結果。
在派出所長椅上等待的過程里,沈庭未的手機很輕地響了一聲。
連訣拿出來看,沈庭未的號碼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綁定了康童學校的校信通,班主任將康童補考的成績發了過來。
康童很爭氣,或許是太過懂事或是無形中被他施加了壓力,在被他忽視的這陣子看得出來很用功的讀書了。連平時最不擅長的英文都在補考中拿了滿分。
連訣掃了一眼日歷,今天是周五。下午他可以親自去學校把康童接回來,按照沈庭未對他的期待,給康童一點表揚,再給他一點獎勵。
盡管他現在根本沒有心情考慮要具體用怎樣的方式進行表揚,但沈庭未提出的要求,他都做。
沈庭未醒來的時候仍躺在那張沾滿灰塵的床上,每一下呼吸都包含著塵螨的怪味,熏得他頭昏腦脹。
他撐起酸澀的眼皮,睜開眼睛,眼前仍然是闔眼時那樣黑沉沉的夜。
他回房間時沒有關臥室的門,耳邊的寂靜里有指針卡頓地走動聲,或許是鐘表里的電池快要將電量耗盡,走針聲時而長、時而短,并不規律。
他的家臨著一條主路,偶有車輛經過,發出將夜風帶起的呼嘯。
沈庭未看了一眼手機,才知道自己睡了很久,從一個晚上睡到了第二個晚上。
他混亂的夢里那些奇幻的事情一件都沒有發生,正如他昨天在熟悉的轉角醒來時那樣,現實逼迫著他打破幻想,他逼不得已讓自己在所發生的事實中保持冷靜。
沈庭未調整好呼吸,慢慢從床上坐起來,大概是兩天沒有進食,營養與體力都跟不上,他在起身的時候眼前出現短暫的暈眩,胃里也隱隱作痛。
但好在寶寶已經安靜下來,乖乖地沒再繼續折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