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多,要不你們攮了我!”
“兩千五!”
“兩千!”
“兩千二!”
“兩千!”
最后那伙人給了他兩拳,罵罵咧咧走了,那麼兇的人,經過寶綻身邊時卻安靜,他們看得出他是有錢人,錢比拳頭硬,他們乖得像羊。
隔著一段距離,寶綻問:“沒事吧?”
那人抬起頭,極短的頭發,顯出鋒利的五官,眉毛濃黑,眼仁兒也是,目光卻像一把火,含著憤怒或是不馴,熊熊地燃燒。
他認得寶綻,桀驁的眸子撇開了。
“你叫什麼?”寶綻問。
那人揉著被打的肚子,沒骨頭似的萎著,不應聲。
“你到我那兒唱過戲。”
“唱了,怎麼的!”他突然兇起來,“我什麼也沒拿!沒碰你東西!就在臺子上踩了兩腳,你想怎麼著!”
寶綻什麼也不要,他只有善意:“那你跑什麼?”
“我……”那人啞巴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跑什麼,他這種人,大概是習慣了。
“你多大?”寶綻走近他。
那小子的眉毛從始至終皺著,猶豫了一陣:“十七。”
寶綻看他的手指,上頭有許多傷口,但指甲縫很干凈:“你怎麼不上學?”
“操,”那人笑了,“學有什麼好上的。”
寶綻被這句話觸動了,時闊亭要給他交學費的時候,他也是這麼說的,當時他心里想的是,他沒資格上學,他該去干活兒、掙錢、吃飯。
于是,寶綻問:“想不想學戲?”
那人的眼睛忽然亮了,只是一瞬,很快熄滅:“給錢嗎?”
寶綻清楚地答:“不給。”
“那不干。”那小子轉個身,拎起一筐踢倒的菜,走了。
寶綻沒再喊他,轉身出去,半路遇著一個倒垃圾的小工,打聽出了那小子的名字,他姓霍,叫霍匪,土匪的匪。
回到如意洲,寶綻在門口碰上了紅姐,她來練功,兒子坐在電動車的車框里,呀呀地沖寶綻晃小手。
他幫她抱孩子,兩人一起上樓,聊了幾句《穆柯寨》的身段,寶綻回屋,她逗著兒子去找時闊亭。
一進屋,應笑儂在,坐在門口的沙發上和小寶玩手指頭,時闊亭在辦公桌后,西裝外套搭在椅背上,對著電腦,正在核算基金會支出。
“闊亭。”紅姐走上去。
“在呢。”時闊亭應一聲,眼睛沒離開屏幕。
紅姐笑著問:“有女朋友沒有?”
“啊?”時闊亭跟著笑了,指著應笑儂,“我天天和他泡一起,哪來的女朋友。”
應笑儂沒愛搭理他,哼了一聲。
紅姐靠在桌邊:“姐給你介紹一個?”
時闊亭還沒反應,應笑儂的眼睛挑起來了,晶亮的,盯著他倆。
“那敢情好。”時闊亭把最后一個數填進excel,點擊保存。
“是我老公他們單位領導的女兒,”紅姐是個熱心腸,看劇團這伙人都老大不小了,有合適的就替他們留意著,“二十六,跳中國舞的,特漂亮,一米七三,我見過兩回,人又爽快又……哎你聽我說沒有?”
“聽呢聽呢。”時闊亭把日期標好,關掉電腦。
“挺有能力的,開網店,還干直播,”紅姐把兒子給他,掏出手機,“我這兒有照片,你看看。”
時闊亭抱著孩子,往她手機上看,確實漂亮,一頭長發,烏黑的沒染過,嘴角有一顆小痣,笑起來很撩人。他正要夸兩句,咣當一聲,應笑儂把腳邊的椅子踢了,撞在墻上,橫倒在屋子中央。
紅姐嚇了一跳,時闊亭趕緊捂住孩子的耳朵:“應笑儂你發什麼瘋!”
小寶嚇著了,小臉蛋皺成一團,應笑儂站起來,背對著時闊亭把她摟緊,一言不發。
氣氛繃得厲害,時闊亭轉向紅姐,接著剛才的說:“我沒上過什麼學。
”
“啊……”紅姐瞄著應笑儂,“她學歷也不高,再說,你經濟條件在這兒擺著。”
應笑儂突然插了一句,語氣挺沖:“那小寶呢,怎麼辦!”
紅姐愣住了。
“不是我說你今天吃槍藥啦,”時闊亭的聲音高起來,“你等人家紅姐把話說完的!”
紅姐只好硬著頭皮說:“我側面問了,她不在乎,又不是親生的……”
“呵,”應笑儂冷笑,“說得好聽,現在是不在乎,結了婚以后呢,有了孩子呢,我們小寶成什麼了?”他回過頭,狠狠瞪了時闊亭一眼,“有后媽就有后爸。”
“不是,你怎麼回事,”時闊亭不知道他發什麼脾氣,“我還不能找媳婦了?”
應笑儂沒說不讓:“你先想想小寶!”
“怎麼著,小寶是我一個人的孩子啊,”時闊亭嗆他,“你不是他爸啊!”
應笑儂也來勁兒了:“你找個老婆逍遙快活,把孩子扔給我,憑什麼!”
“你也找啊,小寶咱們兩家帶”
“我不像你,”應笑儂撂下話,“我不找!”
紅姐瞧出來了,應笑儂別扭的是什麼,鬧了半天,人家倆有事兒。她從時闊亭懷里把孩子抱回來,草草勸了兩句,走了。
關上門,屋里就剩他們倆,時闊亭走上去:“行了吧,祖宗?”
應笑儂哄著小寶,不搭理他。
“你說人家好心好意來了,你好意思冷著臉駁人家?找個借口推了就完了。”
應笑儂耷拉著眼皮,滿肚子的不痛快,不痛快紅姐給時闊亭介紹對象,不痛快時闊亭看人家姑娘的照片,不痛快他們倆加個小寶,不尷不尬地過日子。
“消消氣吧,”時闊亭老大個主席,給他做小伏低,“大娘娘?”
“去,”應笑儂終于出聲了,“把椅子扶起來。”
時闊亭就乖乖去扶椅子,扶起來又拿笤帚把地掃了,邊收拾屋邊說:“我知道你心疼小寶,我也心疼,咱們倆是一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