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過一道s彎,眼前似乎閃了一下,接著砰地一響,風擋玻璃大面積皸裂,車子隨之失控打轉,猛地撞向山路外側的隔離帶。
一切發生在幾秒間,對匡正來說卻漫長得駭人,他親眼看著山壁拍來又遠離,云和灰巖交替,他死死踩住剎車,直到轟隆隆的引擎啞火,窗外是雜樹叢生的山淵。
“呼……呼……”耳邊是自己急促的喘息,握著方向盤的兩臂繃得僵硬,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視線慢慢聚焦在風擋玻璃上,右側靠上的位置有一個小洞,規則的邊緣,速度應該很快,像是……
他出了一身冷汗,是子彈。
匡正難以置信,下意識轉過頭,下一秒,就在副駕駛的真皮靠背上看到一個小洞,他試著摳了摳,摳出一枚發燙的金屬。
他迅速握緊手掌,是段汝汀。
“礙眼”,她說過不止一次。匡正控制不住從心底升起一股恐懼,生命受到威脅,沒人能不忌憚,市值數百億的集團公司,她為此殺一兩個人,算不上什麼。
匡正揩了把汗,子彈射在副駕駛上,這是她的一個警告。
拿起手機,他第一個撥出去的號碼不是警察,不是父母,而是寶綻,鈴聲一遍又一遍重復,直到一個噥噥的聲音響起:“唔,哥……”
匡正的心瞬間安定,寒意退去,泛起一絲暖。
“哥?”寶綻沒聽到他的聲音,揉著眼睛坐起來。
匡正好久才說話:“寶兒。”
“哥你沒事吧?”
“沒事,”匡正捏著手里那枚子彈,“想你了。”
“不對,”寶綻太了解他,“你聲音不對。”
匡正呼出一口氣,讓自己放松:“做了個噩夢。”
“哦,”寶綻這才信了,抱著手機重新躺下,“你什麼時候回來,”他兩腿夾著被子,小聲說,“我不想一個人睡。
”
按匡正過去的性格,至少要沖到西山向段汝汀興師問罪,但現在他有寶綻,有了家,不能玩命了:“今天就回,”他溫柔地說,“陪你睡。”
“真的?”寶綻高興壞了,“我下午在君悅有個會,節目組全員都到,不能偷跑,你要是早到家了,冰箱里有拆骨肉!”
“好,”匡正對著話筒啵了一下,“晚上見。”
寶綻那邊啵回來,匡正等他掛了才結束通話,想了想,給應笑儂打過去。
應笑儂壓根沒睡,一秒接通:“匡哥。”
“小儂,”匡正有些難開口,“之后的事……”
“之后的事,”應笑儂搶先說,“不麻煩你了。”
匡正一愣。
“老頭子不在了,我這時候太強勢,就怕刺激到老二和少壯派,”應笑儂一夜沒睡,一直在權衡利弊,“遭殃的是段家。”
所有人都在爭財產的時候,他仍能以家族和集團的利益為重,匡正很佩服:“你不爭,三房四房也會爭。”
“三房四房不是老二的對手,”應笑儂想得很明白,“再說,還有元老們,一統江山不成,最后無非是劃江而治,各房妥協罷了。”
妥協,也就意味著愛音集團要被分割,形同肢解,“市值會掉。”
“嗯,”應笑儂知道,“至少不會斷崖式崩潰,只要骨架子還在,肉就能長出來。”
這是“青山”和“燒柴”的關系,匡正贊同:“有任何需要,隨時找我。”
應笑儂簡短地答:“好。”
凌晨五點的山路,匡正孤零零坐在裂了玻璃的panamera里,他點了根煙,把子彈揣進西裝內袋,下車去后備箱拿折疊鏟。火星燃在嘴邊,他扛著鐵鏟走到車前,對準破裂的前風擋,狠狠戳下去。
再也沒人知道,四月的一個清晨,曾有一顆子彈射進他的車窗,而他抹掉了痕跡,把恐懼和憤怒咽下肚子。
第188章 “缺點兒男人味。”
寶綻在電視臺唱了一出《清官冊》, 穿著那一身云靄般的霧藍大袖,唱著“朝臣待漏五更冷,鐵甲將軍夜渡津”, 青蔥的臉,卻有卓然的英氣, 是夜半窗邊的一縷光,又是荷塘枯葉上的一滴露, 讓聽慣了“oh baby”和“check it out”的導演組耳目一新。
節目是錄播,一周后才上星,星綜藝剪了十五秒的預告片,當晚起在廣告時段插播,七個嘉賓參加的綜藝, 寶綻一個人占了三秒半, 第二天他到戲樓的時候, 連門房都興奮地迎上來:“寶處, 今早在電視上看見你了!”
這就是傳統媒體的影響力,好的壞的, 一夜之間家喻戶曉,寶綻靦腆地笑笑, 上樓到自己房間,關上門,偷偷看手機。
網上已經炸了鍋, 有一段現場觀眾發的三十秒視頻, 一晚上被輪了一萬多遍,晃動的鏡頭里,寶綻的風流分毫不減,那是不依賴于任何現代技術手段的美, 是京劇藝術賦予他的獨特魅力。
上萬條評論,大多是粉絲的“啊啊啊啊”,寶綻匆匆滑過,在滿屏的“彩虹屁”中尋找那樣一些只言片語:
“原來不看京劇,粉上寶寶后才開始接觸,大探二、失空斬、紅鬃烈馬,還有這出清官冊,越聽越喜歡,謝謝寶老板,讓我認識了另一個世界。”
“想起小時候跟著奶奶聽戲,聽不懂一直鬧,現在我聽懂了,奶奶已經不在了,以后我會好好聽戲的,為了寶寶,為了奶奶!”
“我也是京劇演員,半改行狀態,哎,天上地下……”
“希望看到更多傳統藝術,我們年輕人喜歡的!”
“支持寶寶,支持京劇!”
寶綻紅著眼眶看那些話,他知道,很多是謬贊,但即使是不切實際的夸獎,即使數萬評論中只有這麼寥寥數語,他也覺得充滿了力量,他還能悶頭往前走,把這條窄路一步步踏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