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嘆一口氣, 推開直播間的門, 今天是星期五,節目組安排了全員大直播, 下午五點半開播,半夜十二點半結束, 十位嘉賓依次上直播席,與粉絲零距離互動。
今天他沒穿西裝,也沒著長衫, 而是披了一條霧藍色古風刺繡大袖衫, 藍天親自給選的,肩線流水般一瀉而下,長擺如云如霧拖在地上,襯著他韌竹似的身形, 有介乎男性與女性之間的風流。
一進門,他和文咎也走了個對面,那家伙是韓系妝,皮膚像拿砂紙拋過光,整個人閃閃發亮,看見他,冷著臉擦過去。
寶綻和他談不上好,但私底下遞個水發個短信,還算默契,自從匡正出現,他們的關系才急轉直下。
直播間三百平米,立著大大小小的手機和平板,其中一臺架在環形的補光燈上,對面墻上印著“箱之聲”和“風火輪”的大logo,周圍貼著密密麻麻的贊助商標識。
十個嘉賓,加上各自的工作人員,屋子里亂糟糟的,寶綻在角落坐下,掏出手機準備復習一下公司發來的注意事項,身邊有人叫:“寶哥。”
寶綻抬頭,是張榮飯局上那個小天使,穿著一身帶銀閃的打歌服,美瞳是柔和的金棕色:“小周。”
“哥你幾點上播?”小周問。
寶綻疑惑,所有嘉賓的上播時間都公布在助理群里:“十一點半。”
小周先是點頭,然后苦笑:“我是五點半。”
周末下午五點半,學生黨在放學路上,社畜要麼叫外賣準備加班,要麼收拾東西約飯約電影,和寶綻的十一點“黃金檔”比起來,是個死亡時段。
寶綻不知道說什麼好,小周接著賣慘:“我已經連著三周排名墊底了。
”
他走的是偶像路線,人長得精致,歌也潮流,是個有潛力的新人,但在“箱之聲”這種拼表現力和個人魅力的節目里,顯得平庸乏味。
“寶哥,”他直說,“你幫幫我。”
寶綻為難,幫他,怎麼幫,難道跟他互換時段?
“寶哥,你的積分已經第一了,不差這一場直播,”小周低下頭,很局促,“我不行,下午五六點根本沒有流量,這一期我等于又陪跑,公司說……我要是再沒有曝光度,就放棄我。”
他說得真慘,那張無辜的臉誰見了都會心軟,但寶綻知道他的真面目,在張榮的飯局上,女服務員在他身邊燙傷了手,他卻無動于衷繼續吃花生米,他的無助、可憐,都是在做戲。
寶綻垂下眼,沒說話。
“寶哥,”小周壓低聲音,“求你了。”
他同樣了解寶綻,張榮的那場飯局,寶綻穿著名牌戴著名表,卻肯幫受了傷的服務員端菜,是個有同情心的人。
而他能利用的,正是這種人。
兩人目光相對,彼此的人品心知肚明,正在這時,文咎也從洗手間回來,一眼看見小周在寶綻身邊,皺了皺眉。
他在娛樂圈混了十多年,“箱之聲”里都是些什麼咔、幾期節目下來誰漲誰跌、眼下一個個正琢磨著走哪幾步棋,他一清二楚,小周這種貨色往寶綻身邊一湊,他就知道他放的什麼屁。
文咎也記匡正的仇,連帶著厭煩寶綻,但時此刻,他看那個耍心機的小偶像更不順眼,兇巴巴叫了一聲:“寶綻!”
九爺隔著大半個屋子喊人,直播間唰地靜了,大伙紛紛抬頭。
這麼多雙眼睛盯著,文咎也一點不怵,牛逼哄哄的,指著離寶綻老遠的飲料柜:“給我拿瓶水。
”
寶綻有點懵,沒動彈,周圍開始竊竊私語:
“哎哎哎,九爺耍大牌了。”
“渣男自己沒長手啊。”
“你們幼不幼稚,小朋友。”
“啥?”
“這周的積分榜誰上位了沒看見?”
寶綻望向文咎也,那家伙傲慢地瞧過來,一張冰冷的臉,其實外冷內熱,借著囂張跋扈,幫過他不只一次。
“不是吧,寶綻就搶了他一次第一,他就給人家下馬威?”
“不然呢,文咎也這個級別的咔,用得著跟個唱戲的新人耍大牌?”
“臥槽,人心險惡……”
不,寶綻清楚,文咎也不是那種人,他確實是老油條,也玩過小手段,但沒有意義的“大牌”他絕不會耍,下一秒,寶綻站起來。
“喂喂喂!”直播間騷動了,滿屋子的人都以為他要和文咎也正面剛,暗戳戳解鎖手機準備錄像。
寶綻卻沒遂他們的意,他抱歉地沖小周笑笑,側過身,去給文咎也拿飲料。
“不是吧,”馬上有人嘀咕,“這麼沒脾氣?”
“不是沒脾氣,是沒骨頭。”
“一個唱戲的,你讓他有多大膽兒?”
“操,沒勁。”
寶綻聽著那些只言片語,不為所動,他知道這些人唯恐天下不亂,都想嚼著別人的晦氣當快樂,他不可能讓他們如愿。
“寶哥,”小周怕他借著這個茬兒開“溜”,連忙跟上去,“時段的事兒……”
寶綻不應聲,拒絕的意思很明顯,小周急了,一把抓住他的大袖:“寶哥,你犯得著跟我計較這點東西嗎,”他掃一眼周圍,低聲說,“你和平臺的大老總稱兄道弟,想要什麼要不成?”
他指的是張榮,寶綻蹙眉。
小周目光灼灼:“你抬一抬手,就有我一條活路,”說到這兒,他臉色難看,嘴角的肌肉有些抖,“難道要我在這兒給你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