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
“我沒給你打,你就不能給我打過來?”
“我怎麼那麼愛給你打電話, ”時闊亭嘟囔,“你家高門大戶的, 我添什麼亂。”
應笑儂撿了根木棍, 捅腳底下的螞蟻窩:“讓我聽聽小寶的聲音。”
“算了吧,你撩五分鐘,我哄半小時。”
“少廢話,”應笑儂頓了頓, “我想她了。”
時闊亭嘆氣:“她一直哭, 剛睡著。”
“拉肚子了?”應笑儂擔心,“發燒了?”
“想你想的,”這幾天時闊亭也累,一個人帶孩子, 一個人撐著俱樂部,“成天伸著小手要媽媽,我跟她說你回娘家了。”
“……”應笑儂碾牙,“姓時的,你皮又緊了是不是?”
“是緊了,”時闊亭跟他叫板,“您老什麼時候回來收拾我?”
應笑儂扔下捅螞蟻洞的小棍兒:“我爸得癌了。”
電話那頭沉默。
“晚期,”應笑儂很平靜,仿佛在說別人家的事,“沒幾天了,都等著分財產。”
“你在哪兒呢,”時闊亭馬上說,“我過去。”
應笑儂的眼眶有點熱,忍著:“你別來。”
“你不是想小寶嗎,我抱孩子看你去。”
應笑儂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一米八幾的大老爺們兒抱著個叫“媽”的小嬰兒,拖家帶口來找他,他丟不起這人:“算了吧,我見著你就煩。”
時闊亭沒理他的臭嘴:“你有事兒,哥們兒必須在。”
應笑儂笑了:“不用,老匡在我這兒,有事他頂著。”
有匡正幫忙,時闊亭放心,把電話換個手:“我說,我和小寶在家等你,天塌下來咱們一起扛。”
“嗯,”應笑儂的聲音很輕,“掛了。”
“喂,”時闊亭叫住他,“那什麼……”
應笑儂仰著脖子,瞧著頭上金燦燦的木樨花,映著大片無云的碧空。
“我沒跟你說過我爸吧,”時闊亭深吸一口氣,“他四十多歲有的我,對我要多好有多好……可我總覺得跟他有代溝,特別是我媽走以后,他喝大酒,像是變了個人,要不是有寶綻,我不知道離家出走多少回了。
”
應笑儂第一次聽他說時老爺子的事,原來他們倆一樣,都是父親盼星星盼月亮,人過中年才有的兒子。
“后來我爸住院,我尋思老家伙要走就走吧,歲數也大了,”時闊亭講得很慢,“但他真走的那天……”
應笑儂屏住呼吸,從時闊亭的言語間,他聽出了懊悔。
“要是老天爺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珍惜最后那幾年,哪怕他往死里喝酒,揍得我滿地找牙。”
應笑儂繃住嘴角。
“但是,”時闊亭緩緩呼氣,“沒機會了。”
子欲養而親不待,應笑儂抬頭望向三樓病房,回答:“我知道了。”
他掛斷電話,起身上樓,段汝汀和高管們已經走了,小客廳里只有匡正和兩個小段,他穿過休息室走進病房,護士正往老爺子的霧化器里打藥,見他進來,放下東西出去。
應笑儂在床邊坐下,段有錫闔著眼,仰靠在墊高的枕頭上,咬著牙,忍受癌細胞侵蝕帶來的劇痛。
“藥……”老爺子連綿地咳,又咳不出什麼,應笑儂在醫生辦公室看過片子,他的胸腔里全是積液。
他想要止疼藥,桌上就有兩片,應笑儂去拿,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是抖的,像他這樣“不肖”的兒子,面對病入膏肓的父親,原來也沒法無動于衷。
老爺子抿了藥,含口水吞下,抬起眼,看到一張意料之外的臉,三分陽七分陰,像是揉了油的纏絲瑪瑙,美得堂皇。
他愣住了,盯著這個難以取悅的兒子,不敢相信他在這兒,一束光似的,照亮了自己的病床。
“看什麼看,”應笑儂冷著臉,坐回椅子上,沖他揚了揚下巴,“好好躺著。
”
“我看我大兒子……”段有錫回不過神兒,“長得真好。”
廢話,應笑儂翻個白眼:“我媽長得就好。”
是,他像徐愛音,太像了,一舒眉一轉眼,活靈活現,“還知道來床前看我,”段有錫的脾氣倔,好話不會好好說,“看我什麼時候死?”
應笑儂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兒:“你以為我愿意看你,我哥們兒讓我來的。”
哥們兒……段有錫的神色有點怪,板著臉沒說話。
“行了,你睡吧,”應笑儂別過頭,明明是關心,卻把話拗著說,“養足精神好罵我。”
段有錫不肯睡,怕一閉眼這個兒子就不見了,語氣強硬,卻說著服軟的話:“你那些破事兒,我懶得管了。”
應笑儂以為他指的是唱旦角兒,哼了一聲。
“日子是你自己的,”段有錫似乎糾結著什麼,神情復雜,“你想怎麼過……和誰過,從今往后我由著你。”
嗯?應笑儂擰起眉頭,覺著他這話好像有點不對頭。
“你那……哥們兒,”段有錫使了老大的勁兒,擠出一句“小伙子挺精神。”
啊?應笑儂有不好的預感。
“你們租那房子,我找人去過了,”段有錫很尷尬,“我看了照片,人……還過得去。”
應笑儂嗆了口唾沫,騰地站起來:“死老頭子你說什麼呢!”
段有錫那麼古板的人,擺了個“別裝了,都明白”的曖昧表情,不大自然地說:“都怪你媽,把你生的太漂亮。”
我操!應笑儂抓起段有錫扔在床頭的手機,是鎖屏界面,他理所當然輸入他媽的生日,屏幕抖了抖,居然沒通過。
他火氣竄上來:“密碼!”
段有錫的聲音不大:“你生日。”
應笑儂怔了怔,手掌不自覺收緊,默默輸入自己的生日,下一秒屏幕再次抖動,密碼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