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段汝汀坐在病床旁的軟椅上,后面站著一排西裝革履的少壯派,“集團的骨干們都想來看看你。”
段老爺子的狀態很不好,因為呼吸困難,二十四小時靠坐在床頭,人更瘦了,幾乎塌陷在被子里,灰蒙蒙的眼睛轉過來。
“集團市場部總經理,”段汝汀介紹,“宋海洋。”
叫到名字的人走上來,深鞠一躬:“董事長好。”
“集團財務部主管,”段汝汀叫下一個,“陳有志。”
差不多的穿著,差不多的臉:“董事長好。”
接著是:“愛音地產總裁,龐輝。”
“董事長好。”
之后還有愛音醫療、愛音科技、愛音文化等等等等,段老爺子面無表情,聽著他們沒完沒了的問候,全介紹完,段汝汀說:“爸,我十七歲進集團,半工半讀,從最底層的文員干起,整整八年了,現在雖然管著集團的業務,但還只是個小董事。”
段老爺子把目光投向她。
段汝汀挺直背脊,終于說:“CEO的位子一直空著。”
段老爺子審視她,又看看她身后的那幫高管,吃力地笑了:“你歲數還小。”
段汝汀馬上說:“段鐸只比我大一歲。”言下之意,她知道這個位子,還有將來的董事長,都是留給老大的。
段老爺子沒否認,轉過頭,半闔上眼。
段汝汀被他無視了,強壓著怒火:“我為什麼不行?”她追問,“因為我是老二,是女人?”她不服,“還是因為我不是徐愛音的孩……”
聽到那三個字,段老爺子虛弱的身體里迸發出一股力量:“不許你提她的名字!”
段汝汀的臉瞬間僵硬,瞪紅了眼眶:“我不配提她,是嗎?”
段老爺子沒回應。
“因為我和我媽,她才走的,是嗎?”
段老爺子弓著后背,似乎很難受。
“所以你就和我媽離婚……”
“集團是我和徐愛音的心血!”忍著胸腔里的疼痛,忍著往事的折磨,段老爺子說。
“集團也有我的心血!”段汝汀從椅子上站起來,“我不在乎什麼財產,我也不要錢!八年了,我為集團奮斗了八年,你不能就這麼把我辛苦經營的事業搶走,塞給一個什麼都不懂的……”
“什麼你的事業!”段老爺子抬起頭,一張瀕死的臉,分外殘忍,“我給你就有,不給你就沒有!連你都是我生的!”
段汝汀的顴骨煞白,質問這個生她養她的人:“那我作為一個人的價值呢,我所有的努力呢,在你眼里,就什麼都不是嗎!”
“什麼都不是,”段老爺子絕情地說,“你做得再多……咳咳,再好,也沒有用!”
他太不講道理、太傷人了,段汝汀緊緊攥著拳頭,要不是穿著一身男裝,甚至要掉下淚來,“爸,”她顫著聲音,“今天當著你的面兒,還有高管們,我做個保證,你把集團交給我,我用一輩子守護它,終生不嫁……”
砰地一聲,匡正踹開房門撞進來,身后是那幫健壯的安保人員,被應笑儂他們幾個撕扯著攔在外面。
匡正的頭發亂了,西裝扣子也掉了一顆,他抻平領子,看向段汝汀身后的高管們,冷冷命令:“外人都出去。”
段汝汀雙眼充血,有股要殺人的勁兒:“你就是段家最大的外人。”
“我代表段鐸、段釗、段鈞三位男性繼承人站在這里,”匡正和她針鋒相對,“請你讓你的高管們出去,段老現在很虛弱。”
繼承本來就是段家的私事,高管們交換一個眼神,魚貫而出,房門在匡正身后關上,安靜的室內,他毫不客氣:“段汝汀,你過分了。
”
他用一種長輩的口氣,居高臨下,擲地有聲。
從沒有人對段汝汀這麼說過話:“我想怎麼干,輪不到你教我。”
匡正瞥一眼病床上的段老爺子:“讓醫護人員進來,我們出去談。”
段汝汀沒動。
“你知道你在干什麼嗎,”匡正沒把她當女人,只當做一個能夠平等談話的對手,“你在親手打碎你最重要的東西。”
“我知道什麼對我重要,”段汝汀抖了抖西裝,走到他面前,“我的事業,我的獨立價值,我的人格。”
“你在挑動少壯派和元老們的斗爭,”匡正告訴她,“你在把你的家族推向懸崖。”
“不破不立,”段汝汀揚著下巴,“遲早會斗出一個輸贏。”
“你不要被利益集團利用,”匡正試圖說服她,“他們各有各的盤算,但我們,要的是段家的統……”
“我不要!”段汝汀很激動,因為剛才段有錫的那番話,因為這麼多年在這個家遭受的不公,“匡正,別欺負我是個女人,女人也有權力追求成功,”她急喘著,“女人也可以像男人一樣,一往無前,殺出一條自己的路。”
匡正定定看著她,沒反駁。
“而你,”段汝汀歪著頭,扯著他沒了一只扣子的西裝前襟,“太礙眼了。”
第184章 揉了油的纏絲瑪瑙,美得堂皇。
應笑儂從病房大樓里出來, 陽光燦爛,停車場對面的圍墻下有一片金色的木樨花, 他走過去,在如荼的花枝間坐下,蒼白的臉,比花更艷。
父親、手足、財產……他疲憊地掐了掐太陽穴, 掏出手機撥時闊亭的號碼, 單調的電話鈴響了半聲,旋即接起來:“小儂!”
熟悉的聲音, 應笑儂說不清心里的感受:“……時大傻子。
”
“這麼多天了, 你怎麼也不來個電話!”
應笑儂繃緊的神經放松下來:“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