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正沖他眨眨眼:“晚上等我。”
寶綻鬧了個大紅臉,硬繃著:“我是問你,晚上吃什麼。”
匡正壓低聲音,有點挑逗的意思:“你說呢?”
寶綻可說不出來,忙別過頭:“小胖,我們走。”
小黃擦過匡正跟上他,委屈巴巴地說:“寶哥,我叫小黃……”
匡正一直看著他們上了7號車,才折回東樓的地下車庫,從金融街回到金角楓,長長的白色走廊,恰巧段有錫的老管家從病房里出來,他上去打個招呼,有些唐突:“請問……段老真的沒立遺囑?”
這麼敏感的問題,老管家卻干脆:“沒有。”
匡正想了想:“那家族辦公室的負責人是哪位,我想跟他談談。”
家族辦公室是超級富豪的標配,類似于高凈值家族自己的私人銀行,聘請業內知名的財務、法律、金融顧問,只對本家族的資產負債表負責,職責涵蓋家族財富的保值增值、成員的人身安全、后代的教育培訓、遺產分配和慈善事業等等。
“段家沒有家族辦公室。”老管家答。
匡正愕然:“這麼大的產業,除了集團的日常運營,稅務規劃、財富管理、跨境資本配置這些都是誰在做?”
“可能是集團吧,”老管家說,“我只管西山的園子,別的不清楚。”
匡正難以置信,段家的情況比他預想的還糟,這一家人不只缺乏基本的血脈親情,甚至連一個像樣的家族管理構架都沒有,一旦危機爆發,很可能迅速從內部崩潰。
他憂心忡忡地走進病房,客廳里,應笑儂一個人坐在窗下的沙發上,換了一身行頭,不再是扎眼的重工夾克和褲裙短靴,而是簡單的白襯衫黑西褲,顯然在重病的父親面前,他暫時放下了自己的執拗。
匡正從小冰箱里拿了兩瓶水,遞一瓶給他:“老爺子怎麼樣?”
“醒了,”應笑儂搓了搓臉,“老三陪著呢。”
匡正到他身邊坐下,挨得很近:“早上那幾個董事,跟你說什麼沒有?”
應笑儂很敏感,挑起眉。
“山雨欲來風滿樓,”客廳里明明只有他們兩個,匡正卻把聲音放得極低,“除了我,你誰也別信。”
“沒說什麼,”應笑儂低語,“鄒叔他們是看著我長大的。”
“沒用,”匡正搖了搖頭,“這種時候,你身邊除了刀子就是刀子。”
正說著,一墻之隔的休息室傳來爭吵聲,是女人尖細的嗓子:“……我們雖說不是你親媽,但也是長輩,你這什麼態度!”
聽聲音,是四房。
“就是,看你都成什麼樣子了,”這個是三房,“別人家的姑娘像你這麼大,孩子都能叫媽了,你呢,談過一個男朋友沒有?”
她們在針對段汝汀,打蛇打七寸,專挑她的痛處掐,但段汝汀不是她們這些單細胞的闊太太,她在集團經的是大風大浪,因為經過風浪,她知道嗓門高沒有用,匡正幾乎聽不到她的聲音。
“……不男不女的,你還有理了!”四房的調門又高了一截,“我告訴你,趕緊找個人嫁了,別給咱們段家丟臉!”
三房的脾氣還不錯,不知道段汝汀怎麼激的她,這會兒也跟著嚷嚷:“集團的事用不著你操心!段家有兒子,還輪不著你這盆潑出去的水管七管八!”
她們是想逼她結婚,放棄集團的管理權,這種想法匡正能理解,但口無遮攔地對罵實在是拙劣,他走過去,敲了敲門。
休息室靜了,幾秒種后,三房、四房黑著臉出來,看見匡正,明晃晃剜了他一眼,先后走出套房。
敞開的房門里,是穿著西裝馬甲的段汝汀,橫抬著二郎腿,沒有一點女孩子的樣子,匡正邁進去,把門在身后帶上。
段汝汀盯著他,視線從眉骨下方掃過來,匡正迎上去,拖把椅子到對面坐下:“段總。”
段汝汀只給了他一個字:“滾。”
匡正當然不可能滾,正相反,他笑了:“段總的情緒管理不到位啊。”
“你跟我爸說什麼了,”她聲音不大,但充滿壓迫感,“讓他犯這麼大的病。”
這是她此時此刻最關心的問題,無關財產,無關權力,只關于父親的身體,匡正意識到,她偽裝得再強大、再冷硬,內心深處仍然有著女人的柔軟,有對父親的愛:“我跟段老說,希望他能考慮讓你接班。”
聞言,段汝汀的臉上閃過片刻驚詫。
“這也是段鐸先生的意見,”
匡正率先拋出橄欖枝,“目的只有一個,不讓段家亂,不讓愛音集團亂,在最短的時間內實現平穩過度。”
段汝汀沒那麼天真:“老大真這麼想?”
匡正頷首。
段汝汀冷笑:“他可憐我?”
匡正反問:“你覺得他會可憐你嗎?”
不會,段汝汀靜下來,想想匡正的話,突然發笑:“老大怎麼想其實狗屁不頂,老頭子同意嗎?那幫虎視眈眈的老家伙同意嗎?這種爛好人我也能當,”她斷言,“我和老大注定是敵人,與他怎麼想無關。”
她看得很透,匡正向前傾身:“只要段家的四個繼承人團結一心,段老的意見、元老們的意見、所有不利的局勢,都可以逆轉。”
不得不承認,段汝汀有剎那動搖,“團結”,這個她從沒想過的可能性,像暗夜的歧路上一盞微弱的燈,亮了那麼一下,但很快熄滅,“知道你和那三個關系好,”她狡猾地繞開話題,反問,“是不是我把你拿下,就把他們都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