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朝寶綻擠眼睛,意思是這個不錯,把握機會!
的確是個好機會,可寶綻沒準備好,太快了,這個節目的一切都太快了,上一次失敗就在半分鐘前,他還沒回過味兒,瞪著眼前深灰色的西裝背影,人完全是懵的。
從二十二層到一層,最多五十秒,小黃看他遲遲沒反應,干脆清了清嗓子,犧牲自己給他打開尷尬局面:“改革春風吹滿地!”他豁出去了,扯著脖子唱,“中國人民真爭氣!”
前頭的老兄果然被他嚇了一跳,扭過頭,只見一個小白胖子晃著肩膀唱:“這個世界太瘋狂,耗子都給貓當伴娘!”
他笑了,還用外語說了句什麼,氣氛忽然變得不錯,寶綻調整氣息就想開口,這時對方來了個電話,他一臉嚴肅地接起來:“もしもし”
寶綻愣在那兒,第二次機會,又錯過了……他漲紅了臉,窘迫、狼狽、挫敗,還有某種無所適從的茫然,直到聽到叮地一響,那個人講著電話走出去。
這次小黃什麼也沒說,耷拉著腦袋蹭了蹭鼻子,心里有點怪藍天,怪她讓他跟著這麼個窩囊廢,關系戶又怎麼樣,沒本事神仙都救不了。
寶綻盯著冰冷的金屬門,只剩一次機會了,再張不開嘴,他就得灰溜溜地出去,當著所有人的面兒打道回府。
這不是他的性格,他曾經為了一點可憐的贊助給代善連翻了二十個搶背,他曾經在烈日炎炎的七月從紅石站走回家,他曾經一無所有,即使今天有足夠的能量,給張榮打個電話就能上節目,他也絕不會在這架電梯里不認輸。
他沉下氣,轉身背對著給他帶來壓迫感的電梯門,調了調自拍桿的角度,正對鏡頭,慢慢閉上眼,“寶哥?”小黃不知道他是什麼操作,“你、你面什麼壁,趕緊轉過來!”
電梯門第三次打開,對寶綻來說,這是最后一次。上來的是個將近一米九的白人男性,做工精良的米色西裝,一張不茍言笑的臉。
完了,小黃的心徹底涼了。
男人按的是十八層,小黃吞口唾沫,數字也不吉利。
寶綻什麼都不知道,他在自己安靜的角落里,一片漆黑中,醞釀著最細微的情感。鏡頭里是他細長的眼瞼,因為緊張而微微泛紅,完全東方式的、蘊藉的美,他含住一口氣,不徐不疾地唱:“公子呀——”
男人和小黃同時一愣,非常溫柔的嗓子,帶著一種少見的韻味,是沉淀了二百年的京劇之魂,是削去了鋒芒的老生之腔,附在一句古風古韻的網紅歌曲上,一剎那,沁進聽者的心脾。
公子呀,短短三個字,寶綻唱了足足二十秒,好幾次轉音,中間卻沒有一次換氣,老外驚了,小黃也瞪直了眼睛,震驚于他細瘦身體里驚人的肺活量。
寶綻能感覺到背后的視線,他不知道是男是女,只把他當做是匡正,柔情著,婉轉著,對他唱著“公子呀”,唱著“布滿苔霜”,把滿腔的感情投射上去。
三十五秒,叮地一響,電梯門在十八層打開,寶綻也收起嗓子,喘了第一口氣。
光線寧謐的鏡頭里,他微微睜開眼,像是膽怯,又像是慵懶,把視線稍瞥向身后,那個人終究沒有停留,提著公文包走出電梯。
結束了,僅有的三次機會,寶綻盡了力,坦然面對著鏡頭,手機屏幕上是他緋紅的臉,和漸漸合上的電梯門。
“寶哥……”小黃想跟他說,他唱得好,真好,雖然在這里敗了,但他的歌聲有一種獨特的美,不落窠臼,不可復制,令人驚嘆。
忽然,手機屏上即將合起的門再次打開,那個高大的白人沒有走,或者走了又折回來,對著寶綻豎起大拇指,匆匆說了一句:“Bravo!”
說完,他真的走了,電梯門啪嗒關上。
寶綻愣著,仍背對著門口。
“我去!”小黃攥著拳頭猛跺腳,跳起來抱住寶綻,“寶哥!咱們過關了寶哥!”
過關了,寶綻笑起來,冰雪消融般,手機屏幕上綻出一張光彩照人的臉。
第174章
寶綻和小黃走出電梯, 從公寓大堂向外看, 天色徹底暗了, 轟隆隆的雷聲一串接著一串, 他們快步出去,沒走兩步, 噼里啪啦的雨點就落下來。
這場雨又大又急, 像是潑翻了一瓢水,打得人暈頭轉向,寶綻看不清7號車在哪兒, 憑著印象找過去, 用力拉開車門。
“寶哥!”小黃在后頭喊。
“這兒!”寶綻跨上去, 扭身把他拽上來,砰地甩上門。
“呼——”寶綻抹一把臉,攏起打濕的頭發, 一抬眼,愣住了。
對面座椅上是一個年輕男人,驕橫的目光,冷峻的臉, 從眼窩到眉骨打著一層炫目的銀粉,身上是一件普通白襯衫, 繃著兩根黑色背帶, 左胳膊上系一條紅色袖巾,巾角上印著一只骷髏米奇頭。
竟然是文咎也。
“寶哥,”小黃垮著臉, “我喊你就是想跟你說,你上錯車了……”
車上除了文咎也,還有他的三個助理,八雙眼睛齊刷刷投向寶綻,那架勢,活像一窩吐信子的地頭蛇。
“抱歉,”寶綻訕訕的,“等雨小一點,我們就下去。”
文咎也冷哼一聲,輕蔑地移開眼睛,瞥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