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匡正凝視著他。
“那年的1號墻是我的,”覃苦聲忽然抬頭,“我知道他憤怒,但我很痛快。”
匡正的神色復雜。
“然后是各種各樣的摩擦,我和他都在爆發的邊緣,接著是那天,”覃苦聲直盯進匡正的眼睛,“在系里的畫室,我找不到刮刀,用了他的,那天特別熱,滿窗的蟬往死了叫,因為這把刀,他往我身上潑了一瓶松節油,那個味兒……我當時恨不得殺了他。”
“可以了,”匡正不想再聽下去,太殘酷,“覃總……”
“我那時候一定瘋了,靈魂出竅,等我反應過來,滿手都是紅,不是深紅,也不是桃紅,”覃苦聲瞪著眼睛,“原來是血,刮刀不在我手里,我還給他了……他一聲都沒叫。”
匡正皺著眉頭別過臉。
“他的眼睛很漂亮,對吧,”覃苦聲說,“他的畫也很漂亮,有種奇妙的縱深,但從那天以后,他再沒畫出過能把人吸進去的空間感,是我,終結了他的天賦。”
這是嚴重的人身傷害,匡正拽住他的羽絨服:“立案了嗎?”
覃苦聲搖頭:“他沒報警。”
匡正意外:“不了了之了?”
“我們是孽緣,”覃苦聲苦笑,“互相欣賞,互相嫉妒,互相幫助,互相傷害。”
匡正松開他,他共情不了、也不想共情這種病態的相互折磨。
“所以我不畫畫了,”覃苦聲吸了吸鼻子,坐直身體,“我這輩子只剩下一件事,就是讓全世界看見陸染夏的畫,我拿了他的眼睛和1號墻,我會把我的未來還給他。”
所以覃苦聲才是陸染夏的經紀人。
所以他們的藝術咨詢公司才叫苦聲染夏。
“我知道了。”一個沉重的故事,匡正陷入了一種莫可名狀的憂郁。
覃苦聲從椅子上起來,耷拉著肩膀,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匡正叫住他:“覃總,”他很鄭重,“抱歉。”
覃苦聲沒回答,啪嗒,門從外面關上。
段釗回桌邊去收拾文件,汪有誠想了想,叫匡正:“小畫家那只眼睛可以做文章。”
匡正遲鈍地回過頭。
“不過得換一版故事,”汪有誠夾著筆記本思考,“畫家、獨眼、血……還缺個漂亮女人,那一刀讓女朋友捅,要比男同學更有戲劇性。”
匡正覷著他,第一次覺得這個人很冷酷,不愧是做HR的,覃苦聲那麼強烈的情緒,他都沒受影響。
“你同意的話,我找人做個文案,春節買幾天熱搜。”
但從生意的角度,汪有誠這樣是對的,匡正提醒他:“先跟覃苦聲溝通好,別往人家的傷口上撒鹽。”
汪有誠捻著自己細細的眼鏡腿:“他不是想讓全世界看見陸染夏的畫嗎,這點鹽,再疼他也會同意。”
“金刀,”匡正接著布置,“可行性報告通過,你著手吧。”
“明白,”段釗抱起文件,“我這就開始篩選策展人。”
匡正點個頭,起身往外走。
“匡正,”汪有誠再次叫住他,“我在想,假如是我,一個對藝術品沒有任何興趣的普通人,畫廊辦展、美術館辦展,我都不會關注,”他一句話,幾乎否定了段釗的半個報告,但接著,他說,“不過博物館的展,我會去看。”
博物館相比畫廊和美術館,本身就帶著權威的光環,匡正立刻看向段釗:“金刀?”
“國內沒人這麼做過,”金刀斜汪有誠一眼,“我得研究。”
“交給你們倆,”匡正抖了抖大衣,“我先撤了。”
他推門出去,汪有誠緊隨其后,段釗在背后嚷了一嗓子:“姓汪的!”
汪有誠停步,優雅地轉回頭。
段釗走上來,擠開他握住門把手:“別讓我再聽見你叫‘匡正’,”他沒汪有誠高,只能拔長脖子昂起臉,“我們都叫‘老板’。”
汪有誠瞧著這個比自己小七八歲的年輕上司,笑起來:“OK。”說著,他似有若無往下瞄了一眼。
段釗瞪他:“瞄什麼你!”
“沒什麼,”汪有誠做個“請”的手勢,“after you。”
第150章
匡正抱著一捧碩大的粉玫瑰回到家, 在門口給寶綻發微信:出來一下。
寶綻在陪匡媽媽看電視, 正演到刁鉆的富豪太太發現欺負了四十來集的窮姑娘是自己失散多年的親生女兒, 電視里母女倆抱頭痛哭, 電視外匡媽媽熱淚盈眶,寶綻趁這個功夫溜出去。
一開門, 眼前是一團嬌嫩的粉霧, 掛著露水,蘊著微弱的香氣,寶綻掩上門, 臉慢慢和花朵變成一個顏色:“怎麼又買花?”
“過年了, ”匡正往周圍看, 寂靜的雪路,沒有人,“喜歡嗎?”
“快進屋吧, ”寶綻靦腆地轉過身,“排骨和包子都……”
匡正貼上去,一把攬住他的腰:“親一口。”
寶綻很慌:“阿姨在呢。”
“她在,我們就一直忍著?”匡正不讓他躲, 硬是在他嘴唇上吸了一口。
寶綻的臉紅透了,使勁推他:“讓阿姨看見!”
匡正不怕他媽看見, 反正他鐵了心要和寶綻一輩子, 倒是寶綻,怕這怕那的不堅定。
“不行,”果然, 那小子不讓他碰,理由卻是,“她看見該傷心了。”
匡正愣了,他以為寶綻怕,是怕被當成變態、被瞧不起,沒想到他怕的是自己的媽媽難過:“寶兒……”
“小寶兒?”門里有聲音,是匡媽媽往這邊來了。
寶綻趕緊掙脫匡正,他們剛分開,匡媽媽就推開門:“是小正回來啦,”目光在一對年輕人之間逡巡,最后落在中間的玫瑰花上,“回來了怎麼不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