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經理,給個機會嘛,”覃苦聲嬉皮笑臉還在推銷,“非常有才華的畫家,絕對是配得起G&S的大項目!”
“G&S對當代藝術品投資沒興趣,”G&S那人指著他的鼻子,“除非是在頂尖博物館辦過展的大師,否則別再跟著我,我會報警。”
他翻起眼睛,招呼跟班走進劇場。
這是匡正第一次在如意洲見到G&S的人,應該也是聞到了這里的錢味兒,迫不及待想擠進圈子來撈客戶。
“你好,”匡正夾著名片走上去,遞到覃苦聲面前,“你東西掉了。”
覃苦聲的神情和剛才公關G&S時判若兩人,那是一張郁郁不得志的臉,眼角眉梢有著與年紀不相符的神經質,他狠狠瞪了匡正一眼,抓過名片,直接在掌心團皺。
匡正很少接觸這個性格的人,歪著頭,從懷里掏出名片夾,彈一張給他:“萬融臻匯,也是做私銀的。”
覃苦聲的臉仍然緊繃,視線從匡正指尖的名片移到他臉上:“沒聽說過。”
這算是挑釁了,而且很直接,匡正哼笑:“你都聽說過哪些私銀?”
覃苦聲答:“G&S。”
匡正挑眉:“沒了?”
“沒了,”覃苦聲陰沉著,“我只知道最好的。”
匡正懂了,指尖一轉,把名片收回來:“G&S會不會后悔我不知道,但你,一定會后悔的,”他學著覃苦聲的樣子,把名片在掌心團皺,側身走進劇場,“祝你好運。”
開戲前的觀眾席燈光蒙昧,匡正說不好,有種特別的氛圍,像老電影里的場景,帶著褪色的柔光,遠遠的,他看見自己的座位上坐著一個人。
他走過去,那是個生面孔,一身惹眼的好西裝,華麗的手工刺繡領帶,兩條醒目的大長腿,不知道是燈光還是什麼原因,發色和瞳色顯得極淡,像要融化在燈火里。
“抱歉,”匡正得體地提醒,“這是我的座位。”
何勝旌抬起頭,幾近透明的眸子定在他臉上:“我第一次來,沒搞錯的話,這里不是對號入座的。”
他沒有要起來的意思,匡正笑了:“確實不是對號入座,但這個位子上寫著預留。”
何勝旌不置可否,掏出手機:“你出了多少,我補給你。”
“不必了,”匡正瀟灑地脫掉大衣,“一排一號,我的座位,千金不換。”
何勝旌再次抬頭,這次眼睛里帶上了某種鮮明的情緒,不順心,不合意,不痛快,但仍然很有教養:“抱歉,”他帥氣地笑笑,“可不可以讓給我一次?”
匡正覺得這家伙挺逗,第一次來,非要一排一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就是有什麼大來頭:“抱歉,”他瞥向相鄰的空位,“2號座也不錯。”
何勝旌沒辦法,只得起身移過去,匡正滿意地坐下,剛落座,周圍的老客人立刻跟他打招呼,熱絡地聊了幾句,匡正忽然想起來:“常來聽戲的……是不是有個康總?”
“有,”馬上有人接茬,“今天沒過來。”
匡正故作驚訝:“復演第一天都不來捧場?”
“我約了,”那人說,“好像是公司碰著什麼事兒,來不了。”
“哦……”匡正點了點頭,張榮辦事果然利落。
這時鄺爺的鑼鼓點敲起來,百鳥朝鳳的守舊前緩緩踱上來一個人,一身艷麗的紅蟒,頭頂珍珠絨球,盔帽上插著一對一米多長的雉雞尾,手里握著一把泥金扇,一雙勾魂攝魄的眼,額間擦著霞一樣的胭脂——
是寶綻。
匡正從沒見過他這樣標致的扮相,直愣愣盯著臺上,心臟在胸膛里炙熱跳動,忍不住對自己說,匡正,不怪你意亂情迷,這樣精彩明艷的人,誰見了都會愛上。
第134章
寶綻扮的是《珠簾寨》的李克用。
唐朝末年黃巢起兵, 唐皇逃到西岐美良川, 請求沙陀國李克用搬兵勤王, 這是個能一箭射穿雙雕的人物, 寶綻信手演來,既有《定軍山》黃忠的驍勇, 又有《坐宮》楊四郎的雍容, 搖起金扇,活脫脫一個金鑲玉嵌的大千歲。
“哪怕黃巢兵來到,”高山流水的嗓子, 鎮住了滿席老道的挑剔看客, “孤與他槍對槍來——刀對刀!”
“好!”伴奏還沒結束, 叫好聲已經響成一片,臺上光彩照人的角兒,臺下熱血沸騰的座兒, 匡正被這氣氛感染,連連喝彩,卻壓不住隔壁熱忱的掌聲。
2號座那家伙很激動,直勾勾盯著臺上, 盯著珊瑚般閃耀的寶綻,那種喜愛和仰慕, 讓匡正覺得刺眼。
整了整水袖, 寶綻起身謝座兒,眼神不由自主往一排一座上掃,看到他哥, 即使吊著臉、戴著髯口,也難掩笑意。
匡正同樣以眼神回應,這是咫尺間的含情脈脈,是他們不可告人的心意相通,微有些熏熏然,2號座上那位突然站起來,一臉的受寵若驚,顯然是誤會了寶綻的視線,以為人家看的是他。
匡正懶得翻白眼,好笑地哼一聲,側身翹起二郎腿。
下一出戲是應笑儂的《宇宙鋒》,風華絕代的大青衣穿著一身黑帔登臺,2號座那位壓根沒聽兩句,迫不及待起身離開。
寶綻進后臺,掭了頭揩了汗,靠在桌邊喝水,外頭有人敲門,沒等他請,門開了,進來一個顯眼的高個子,發色是少見的淺褐色。
“小先生?”寶綻驚訝。
“寶老板,”小先生聽滿場都這樣喊,也學著叫,“我來聽你的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