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是來分老白的權了,匡正一聽就明白,前人栽下的樹,總有八竿子打不著的人跑來乘涼,乘涼不算,還要把樹據為己有。
“就是想分老白的權嘛,”匡正看到的,段小鈞也看到了,一針見血,“投行部是老白一手干起來的,這麼大一攤業務,總部那些人誰不想分一杯羹,狗屁行政化管理,就是搞篡權的。”
怪不得他變了,匡正點頭,萬融這種形勢,不容他不變:“新VP對你還不錯?”
提起上司,段小鈞顯得冷漠:“誰對我都差不了,”他拎了拎自己的西裝領子,“你說得對,好西裝就是名片、是盔甲,讓人不敢得罪。”
他成熟了,同時也世故了,匡正親眼看著他在短短幾個月內改變,這就是金融街的力量,不知不覺,但摧枯拉朽。
段小鈞咂著酒,先是沉默,忽然放下杯:“老板,我過來跟你干行不行?”
不在總部待著,跑這窮鄉僻壤來?匡正樂了,“你沒事兒吧?”
段小鈞卻堅持:“收了我吧,老板!”
匡正瞇起眼睛瞧他:“你為什麼想來?”
“我想跟著你干,”段小鈞斬釘截鐵,“不光我,Clemen、小冬,我們幾個都想到萬融臻匯來。”
匡正半晌無言,然后清楚地說:“我不要你。”
段小鈞瞪起眼睛:“為什麼!”
“如果你說比起并購,更愿意做財富管理,我會考慮讓你過來,”匡正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淡粉色的夕陽,“但只是奔著我,你圖什麼?”
“圖開心,”段小鈞秒答,“圖痛快!圖大伙加班到后半夜三點還能嘻嘻哈哈哈!圖三個月沒有一天假也甘之如飴!”
匡正搖了搖頭,仍然說:“我不同意。”
“我想幫你,老板!”
“你想幫我就留在M&A!”匡正回頭看著他,“幫我顧著老白,幫我盯著市場,”他冷冷的,“然后賺大錢。
”
段小鈞懂,萬融總部有金融街最靈通的消息,有強大及時的市場分析部門,他也有更好的路走,像萬融臻匯這樣的小廟,年紀輕輕進來,一輩子也就看到頭了。
“最近市場的資金面怎麼樣?”匡正想起韓文山的話,有針對性地問。
“很緊,”段小鈞答,“異常緊,各期限利率不斷刷出新高。”
果然不是個例,匡正稍一思忖,像一頭在荒原上覓食的狼,憑著多年的經驗,準確鎖定獵物:“有沒有短期貨幣型高收益投資品?”
段小鈞本來耷拉著膀子,這時猛地抬頭,微張著嘴,一臉的佩服:“老板你真是……什麼時候都是我老板!”
資金緊張,借貸利率必然走高,相當于貨幣變得更值錢了,短線投資穩賺不賠。
“想辦法,”匡正朝他擠了擠眼睛,“找投研部或者市場部,給我選幾個可靠的。”
“沒問題,”段小鈞騰地起身,目光灼灼,瞬間充滿了干勁,“明天,你等我消息。”
兩個人聊得差不多了,一起離開萬融臻匯,段小鈞回公司加班,匡正去如意洲接人,自從出了上次的事,他跟他寶綻說好了,別自己下樓,在屋里等他。
“哥,你說你,”寶綻把東西收拾好,拿上手機,“看我跟看孩子似的。”
“我不看著你行嗎,”匡正幫他把大衣披上,“差點讓人拐跑了。”
關燈鎖門,他們并肩往外走,走了兩步,寶綻突然站住。
“怎麼了?”匡正回來扶他。
“沒事,”寶綻動了動腳腕,“新鞋,磨腳。”
寶綻平時穿運動鞋,腳舒服慣了,皮膚也嫩,再軟的牛皮拘了一天,也覺著疼,匡正蹲下去,按著他的鞋尖:“這兒?還是這兒?”
寶綻往前頭看,應笑儂那屋的燈還亮著,他趕緊拽匡正,做賊似的虛著聲:“起來,快點,讓人看見!”
“揉個腳怎麼了?”匡正不管那個,就著半蹲的姿勢轉過身,“來,我背你。”
“腳磨了,又不是腳斷了,”寶綻啪啪拍他的背,“不用你背!”
“我愿意背,”匡正一點也不知道小聲,“又不是第一回 了,上次你自己往我身上跳你忘了?”
這麼大的響動,寶綻覺得應笑儂肯定聽見了,但關著門沒動靜,這更讓他尷尬,一跺腳擦過匡正,忍著疼快步下樓。
司機在車里等著,見寶綻出來,連忙下車給他開門,匡正隨后才到,自己從另一邊上車,司機回駕駛室發動引擎,緩緩開上主路。
兩人各看各的窗子,誰也不理誰,趁著黑,匡正把手摸過去,死皮賴臉抓住寶綻的腕子,寶綻當然不讓,使勁往回拽,越拽匡正攥得越緊,這麼一來二去,兩只手牢牢挽在了一起,指頭絞著指頭。
他們仍然不看對方,只是心在偷偷地跳。
絞了一路,到家才松開,司機把車開走,匡正抱著生鮮包裹進屋,放在玄關地上,寶綻拿著剪刀來拆。
今天的水果很奇怪,指頭大小,一根根的,有的黑有的綠,掰開來是粉紅的果肉,一粒一粒,寶綻咬了一口,酸酸甜甜,一團在嘴里爆開。
“哥,你嘗嘗這個,”他擎著自己吃剩的那截喂給匡正,“不知道是什麼,有點酸。”
匡正脫掉西裝,看了一眼:“手指檸檬,”說著,他低著頭張開嘴,“Fingerlime。”
“怎麼讀?”寶綻頭一回聽說。
“Finger,”匡正咬著晶瑩的果粒,不自覺盯著他的嘴唇,“lime。”
“Finger,”寶綻也盯著他的嘴唇,跟著念,“lime?”
他讀得很好,但那嘴唇,先是抿起來,稍稍有點撅,然后舌頭在齒齦間一挑,像是什麼調皮的活物,讓人想一口含住,囫圇吸進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