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戲樓下分手,寶綻帶著醉意上二樓,先到應笑儂那屋,敲了敲門:“小儂,招呼大伙到我那兒,開會。”
如意洲搬家這麼長時間,從來沒這麼正式過,今兒是頭一回,椅子是各屋搬來的,寶綻坐在窗下,應笑儂和鄺爺坐一邊,陳柔恩和薩爽坐另一邊,地方基本滿了,時闊亭靠門站著,五雙眼睛齊刷刷盯著他。
“我先給大伙鞠一躬,”寶綻脫掉大衣,直直溜溜,板板整整,向大伙彎下腰,“謝謝大伙對如意洲的付出。”
“哎喲我的寶處!”薩爽看不得他低頭,讓火燙了屁股似的,從椅子上跳起來。
寶綻握住他的肩,拍了拍,讓他坐下,然后看向鄺爺:“老爺子七十多歲了,大晚上還跟咱們一塊演出,六七點鐘等戲,坐著就睡著了,可只要一上臺,心明眼亮精神十足,手上沒差過分毫。”
是,這大伙都是親眼見的。
“師哥,”寶綻看向正對面,時闊亭歪頭站著,高個子那麼帥氣,“如意洲本來是姓時的,可這麼些年,無論好了、壞了、窮了、富了,你從來都是在我背后撐著的那口氣。”
時闊亭受不了他說這些,繃著嘴角:“寶處,你醉了……”
“還有小儂,”寶綻打斷他,看向應笑儂,“咱們都知道,小牛那一百二十萬是怎麼來的,是小儂連臺唱、連宿喝,豁出去賺來的!”
那段日子,應笑儂的確是如意洲的功臣,但此刻他斜倚著扶手,翹著二郎腿,微微一笑,滿臉的“那都不是事兒”。
“小陳,”寶綻又轉向陳柔恩,“九十月份那麼冷的天,穿著背心短褲,大晚上在三樓摔把式,那一地的汗我是親眼見過的。
”
“團長……”陳柔恩挺硬的性子,讓這氣氛搞的,眼圈有點濕了。
“咱們薩爽,”薩爽就在身邊,寶綻再次握住他的肩膀,“最晚來咱們團的,雖然是為了他師姐……”
“哎呀寶處!”薩爽小臉通紅,“別老提過去行不行……”
“但每次有事,”寶綻的手上使了力,“他都沖在最前面,搬家、幫著出主意、給團里寫APP,太多太多。”
這麼多人擠在一間屋子里,卻很靜,誰也沒發出聲音,聚精會神地聽著。
“大家的好我說不過來,”寶綻吸一口氣,“有時候想起從老劇團搬來那天,租的車,白天不讓進市里,咱們晚上搬的,小儂你們幾個擠前頭,我和師哥在后邊跟家什待一起,那時候真不容易。”
那天晚上除了鄺爺,幾個年輕人都在,如意洲能有今天,每個人都熬了心血,寶綻一一謝過,唯獨沒提他自己。
通過梁叔結識基金會的是他,力排眾議和小牛簽下經濟約的是他,不顧小牛的反對堅持唱出風骨的也是他,然后才有了韓文山的青睞,有了今天的五百萬,沒有他,如意洲還只是個用著別人戲樓的空殼子。
所有的難,都咽在他的喉嚨里,所有的苦,都咬在他的牙齒下。
“現在好了,”寶綻緩緩地笑,酒精使得他的臉色酡紅,“咱們有錢了,不光有錢,還有未來,”他正色,“從今天開始,如意洲要走上正軌,公私賬目分開,大伙的工資按月發,五險一金足額繳,該是如意洲回報大伙的時候了。”
他這一席話,每個人都熱血沸騰,不是因為有工資有五險一金,而是因為苦盡甘來,終于從自己的耕耘里看到了收獲,他們堅韌,他們拼搏,他們逆天改命,這種創業成功的狂喜在旱澇保收的專業院團絕對體會不到。
“暫定一個月一萬,”寶綻開金口,擲地有聲,“爭取一年內達到人均年收入二十萬,不算獎金和年底分紅。”
“一萬?”反應最大的是陳柔恩,她二十出頭,剛從戲校畢業,工作第一年就月入過萬,這是之前想都沒想過的,“我的天哪……”
相比之下,應笑儂薩爽他們淡定得多,只是挑了挑眉,還挺滿意。
“押對寶了!”鄺爺替這些年輕人高興,拿拐棍用力點著地,“我們如意洲……”他有些哽咽,“熬出頭了!”
“公賬上的錢交給專業機構運營,”寶綻從大衣兜里掏出一沓名片,第一張就是段釗,“師哥,這是萬融臻匯的客戶經理,你負責和他對接。”
“喲,”應笑儂提起嗓子,帶著一股大青衣的勁兒,“真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咱們都用上私銀啦?”
“讓小儂來吧,”時闊亭有點犯難,“我搞不明白那些。”
“趕緊的你,”應笑儂伸著腿踢他,“你家的劇團,憑什麼讓我給你操心?”
時闊亭做做樣子踢回去:“不一直是我管錢你管賬嗎?”
“這可不是賬,哥們兒,這是……”應笑儂從寶綻手里抽出名片,要塞給他,一眼瞧見上頭的名字,愣住了。
“是什麼?”時闊亭跟他并著頭看。
應笑儂躲了一下,挪開一步,把名片拍到他手上:“私銀玩的都是真金白銀,你可得盯緊了。”
時闊亭拿好名片,小心地收起來。
“散吧,”該說的,寶綻都說完了,整個人柔軟下來,瞧著屋里這幾個伙伴,都是他的戰友,是如意洲的四梁四柱,“早點回家,好好休息。”
大伙搬著椅子回屋,臨出門,寶綻忽然說了一句:“用心練功,干凈唱戲,會有光亮日子在前頭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