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實沒有后面那句話,讓黃百兩抓裝修他也毫無怨言,但匡正說了那句話,他是個尊重員工、尊重員工專業知識的老板,黃百兩繃緊了兩腮,緩緩點了下頭。
定了要裝修,夏可又嚷嚷著怎麼裝、裝什麼風格,這時大門那邊有腳步聲,是段釗,晃晃悠悠走進來,經過辦公區,招呼都沒打一個。
匡正看了眼表,十點二十五分:“金刀。”
段釗不耐煩,轉身看著他。
他身上有濃重的酒臭味,匡正指了指他的后腰:“你的襯衫出來了。”
段釗兩手往后一摸,“操,”真的,質地上乘的白襯衫從西裝下擺露出來一截,“我他媽喝蒙了……”
沒有一句解釋,沒有一句抱歉,他徑直走向洗手間,黃百兩看不下去,撐著桌子要起來,“小百,”匡正卻叫住他,“讓他去。”
“可是……”
“他喝多了,”匡正低頭繼續做方案,“你能攔著人家吐嗎,坐下。”
黃百兩佩服匡正的氣度,甚至替他覺得惋惜,這樣的人來他們這破私銀,實在是糟蹋了。
半個小時后,段釗從洗手間出來,像是換了個人,西裝襯衫整理得一絲不茍,還有濃密的黑發,用水打得濕亮,來到匡正桌前。
“說。”匡正頭也不抬。
“匡總,”段釗拉把椅子坐下,“有個姓佟的,做電子元件,企業不大,但盈利非常穩定,在咱們市民營企業里能排進前五十,準備著上市了。”
匡正放下筆,靠著椅背聽他說。
“他缺錢,”說到錢,段釗的眼睛晶亮,“干他們那行,銅是主要原材料,這兩年銅價波動得厲害,他經常性地缺流動資金!”
匡正直奔主題:“怎麼搞?”
“我們可以設計一款理財產品……”
匡正抬手打斷他:“我現在不考慮理財。”
“匡總……”
“萬融臻匯必須從賣理財的低端市場向提供優質服務的高級私人銀行轉型,尤琴這單剛有點起色,我們不能又回去走老路。”
“匡總!”段釗據理力爭,“高的應該攀,低的也不能扔啊!這是筆大買賣,做成了夠咱們幾個人一年的吃喝拉撒!”
匡正考慮的不是一年,而是萬融臻匯的五年、十年,甚至更久,他沒說話,轉動椅子望向窗外。
“匡總,不是你說的嗎,”段釗試圖說服他,“只要我們齊心,天地都他媽會變色!我昨天跟那孫子喝到今早三點多,胃都喝抽了才把他約下來!”
匡正的手指在皮面扶手上反復摩擦,仍然沒動。
“你相信我一次,”段釗幾乎是懇求,“你信我一次,老板!”
他終于改口了,沖著這句“老板”,匡正一腳踏地轉回來:“你能和這個人吃上飯,怎麼沒早做他的生意?”
“原來我們沒有商行的資源,”段釗指的是馮寬,“現在你來了,帶著萬融的人脈和資金,現在什麼樣的大佛我都敢拿下!”
匡正垂下眼睛,在思考。
“今晚九點半,”段釗灼灼盯著他,“迎賓街的老廣味道。”
入夜,匡正坐著段釗的車,準時來到老廣味道門口,不大的門臉,他們上二樓,一進包廂,圓桌后頭坐著個笑呵呵的白胖子,面前是吃了一半的燒鵝。
“佟哥!”段釗滿臉堆笑,領著匡正進去,“這是我跟你提的,我匡哥!”
匡哥?匡正瞥他一眼,這小子雙重人格犯起來怪嚇人的,“佟總,”他打招呼,剛要在桌邊坐下,姓佟的擦著手站起來,去衣架上拽下外套,一副要走的樣子。
匡正杵在桌邊,看向段釗。
段釗連忙問:“佟哥?”
“走啊,”佟胖子穿上肥外套,顯得體積更大了,一副腰纏萬貫的煤老板樣,“不是談事兒嗎,飯桌上亂七八糟的怎麼談。”
那哥們兒你約在飯店?匡正心里嘰歪,面兒上云淡風輕:“佟總說的是。”
他和段釗都是空著肚子來的,這會兒挨著餓重新上車,跟著佟胖子的白色寶馬開出迎賓街。本以為是去他公司,或者什麼茶樓會所,沒想到這車一開就開了一個多小時,直接開出市區,到了周邊一個郊縣。
縣城和市中心不一樣,十一二點到處黑黢黢的,老遠就看前頭有一個大燈箱,七彩燈打出“哥哥醉”幾個字,佟胖子奔著那片燈開,到了地方匡正一看,是個商務ktv。
佟胖子咬著牙簽下車,沒叫他們,自己往店里走,匡正和段釗趕緊跟上,一進門,眼睛差點沒晃瞎——從地板到墻壁再到吊頂,全貼著金紙,燈光一打,像他媽西方極樂世界,和店門口橫幅上的宣傳標語一個風格:渡你成仙。
匡正腦子里只閃過兩個字:魔幻。
他硬著頭皮往里走,一條十多米的長走廊,兩邊各立著一面封閉玻璃,玻璃那頭是打通的大房間,屋里坐滿了各式各樣的女孩,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看著手機、銼著指甲、沒心沒肺地嘻嘻哈哈,唯一的共同點是都畫著大濃妝。
匡正名牌大學畢業,在香港、倫敦、新加坡都待過,三十二歲干到執行副總裁,露出一副沒見過世面的傻樣兒,看呆了。
“姓匡是吧,”佟胖子招呼他,“要哪個,自己點,你買單。
”
匡正看著玻璃墻里那些被物化了的女孩,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反胃感,在富美華,他給正彩張總的夫人擦鞋,人蹲下去了,但人格立著,現在這佟胖子是讓他連人格都蹲下去,他不干:“不了,我沒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