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是下了逐客令,夏可和黃百兩同時一怔,黃百兩怔的是自己裝了半天糊涂,人家其實早就門兒清,夏可怔的是哪兒來的神經病,找罵啊!
他摔下筆從椅子上起來,挺胸拔背氣沉丹田,正要來幾句狠的,卻見黃百兩捻著眼鏡腿使勁給他遞眼色。
“你什麼意思,趕我走啊!”他沒開火,大媽先開火了,“你誰呀,管這麼寬,你是玉皇大帝啊!”
匡正調了調領帶扣的位置,施施從窗下的陽光中起身:“真不巧,我是這家私銀的新老板,”他雙手插兜,緊扣的西裝前襟形成寬肩窄腰的挺拔身形,有從容大氣的總裁風度,“敝姓匡,今天第一天上任。”
大媽愣了,夏可也愕然。
好半天,兩人慢慢對視,大媽同情地拍了拍夏可的肩膀,開始收拾保險資料:“小夏,沒事啊,”她小聲勸,“有事咱也不怕,到姐的工廠來,姐罩著你!”
夏可的臉都不是色兒了,繃著嘴角沒吭聲,當著大老板的面兒,他選爛股、給錯投資建議,還差點出言不遜……
辦公區只剩下他們三個,還有墻邊探出來的一個小腦袋,毛茸茸的,是那個自來卷,沒有外人,夏可等著匡正訓他。
匡正解開西裝扣子,臭著臉坐回去,下了第一個命令:“把那什麼破名牌給我摘了,”自己家關上門,他確實兇,但兇得有邏輯,“我們是私人銀行,服務高凈值客戶的,別把自己搞得跟辦儲蓄的一樣。”
老板到任關注的頭一件事,往往體現了他的行事風格,匡正務實,而且在意細節,夏可和黃百兩對了個眼兒,他們早就嫌這狗屁名牌low得一逼,現在老板讓摘,光速摘掉扔進垃圾桶。
“通知所有人,”匡正斜靠著椅背,非常霸氣,“過來開會。”
“老板,”夏可抓住機會趕緊狗腿,“您的辦公室在三樓……”
“就這麼幾個人還擺什麼譜兒,”匡正向來不廢話,“五分鐘。”
說是五分鐘,十五分鐘過去了,還是這麼幾個人,法律顧問黃百兩,業務咨詢夏可,再加一個自來卷的中臺支持來曉星。
“其他人呢,”匡正摘下眼鏡,“還沒起床嗎?”
“生意難做,”夏可照實說,“來這兒也是干坐著,都去跑保險干銷售了,離職手續還沒辦而已。”
搞了半天,連資料上那十一個人都有水分!匡正窩著一股火,他知道萬融臻匯是個火葬場,沒想到是個踢足球都組不成隊的火葬場,努力調整情緒,他先關注核心員工:“客服經理呢?”
“他……”夏可偷瞄黃百兩。
“他”,而不是“他們”,這家私銀只剩下一個客服經理?匡正的腦仁兒更疼了,但他是老總,得穩住陣腳:“打電話,”他把手機解鎖扔到桌上,“給我叫回來。”
夏可和黃百兩都不動彈。
匡正重復一遍:“打電話。”
他沒有大喊大叫,相反,他很克制,越是這樣克制,越顯得他冷靜威嚴。
黃百兩拿起手機,撥完號,匡正點了點桌面,讓他把手機放回去,黃百兩照做,匡正打開免提,只聽那邊一個禮貌得體的聲音:“您好,萬融臻匯客戶經理,段釗。”
匡正有些意外,首先上來就報公司職位,說明這是個有職業精神的人,其次,萬融臻匯現在這種狀況,他仍然保持著穩健的工作狀態,第三,他也姓段。
匡正這三個月可能把這輩子姓段的都認全了。
“段兒,”黃百兩說,“回來一趟。”
“你用的誰的號兒,”那邊壓著聲音,“我這陪馮姐做頭呢,就老公在巴西開礦那個,回不去。”
“馬上回來,”黃百兩看一眼匡正,“老板到了。”
“老板?”段釗無所謂地說,“不就是萬融投行過來那個倒霉鬼嗎,能給踢到咱們這破地方,不是廢物就是軟蛋,不用怕他。”
黃百兩聽他說得有點下道了,想打斷他,匡正搶先一步:“段經理,”他語氣很平,“你好,我是匡正。”
電話那頭靜了兩秒,吼過來一嗓子:“我去你媽小百,你開免提!”
這是個性情中人,匡正話鋒一轉,沒逼他回來開會,而是問:“永星磁力、異次元科技和喲吼種業,這是剛才夏可推的股票,你交待給他的?”
“對,”段釗很痛快,“我選的。”
“你知不知道風險?”匡正借著背景優勢想將他一軍,沒想到那邊當即回答:“我當然知道。”
匡正微怔。
“大哥,我們不是投行金光閃閃的并購大咔,”段釗的口氣和方才接電話時判若兩人,“說白了,我們是搞銷售的,我給客戶推好股,人家也得買呀,市場只認垃圾、認熱度,認短平快,人人都想一夜暴富,他們愿意承擔血本無歸的風險!”
三兩句話,就給匡正上了到私銀的第一課。
“我這兒有重要客戶,”段釗毫不拖泥帶水,“會真開不了,抱歉。”
電話斷了,匡正走馬上任的第一天,就被當頭來了個下馬威,他挑起眼,夏可和黃百兩都有點尷尬:“老板,段兒就這性格,他工作從來不含糊……”
匡正一抬手:“咱們四個開會。”
四個人,是匡正剛當經理時的團隊規模,不同的是,那時他對業務了如指掌,現在面對陌生的私銀市場,他得一樣一樣從頭學起:“……所以我們現有的客戶群是四十到六十歲之間的中年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