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來?”
“不去!”
“那你等著我!”說著,匡正迎頭跑向潮水,一個猛子扎進去,不見了,寶綻干生氣,面向那片起伏的海面,一屁股在沙灘上坐下。
沒帶手機,時間的流逝變得異常模糊,可能是五分鐘,也可能過了半個小時,氣憤漸漸被擔憂取代,他騰地站起來,朝著翻滾的巨浪喊:“哥!”
當然沒有回應。
他攥著匡正的泳褲,這時再看那海浪,兇猛得像在咆哮,夜風涼了,月色也被云層遮蔽,“哥?”他趟進水里,放聲大喊,“哥——!”
那麼亮的嗓子,在呼嘯的海風中,卻像是嗚咽。
他往水里跑,瞪大了眼睛,每一根汗毛都立起來:“哥!”他不管不顧地往前撲,忘了自己不會游泳,“哥你在哪兒呢!你別嚇我!”
水越沒越深,到了胸口,到了下巴,他還不停,直到一個浪頭打過頭頂,他整個人浮起來,撲騰在無邊的黑暗中,吐著氣泡喊:“哥……”
一只手臂在絕望中擁來,他迎頭撞進一個熟悉的懷抱,耳邊是有力的心跳聲,還有和著浪音的喘息。
寶綻睜開眼,月光出來了,清輝下是匡正的臉,濕頭發攏向腦后,滴著水的五官棱角分明。寶綻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想揍這家伙一拳都抬不起手,到了水深齊腰的地方,匡正把他放下,大手摸上他的額頭:“沒事吧?”
短暫的茫然過后,一切的恐懼、委屈全來了,寶綻還抓著匡正的泳褲,這時候用力甩到他胸口:“你這個……”
砰地一聲,海面隨著大地震動,接著砰砰砰一串巨響,一團接一團煙花在頭頂的天空炸開,紅的、綠的,漫天閃爍,照亮了整片海面。
寶綻從沒見過這麼大的煙花,近得像一伸手就能夠著,斑斕的虛幻之花一朵朵綻放、盛開、零落,在流星般璀璨的煙花雨里,他和匡正四目相對。
“今天是周末,應該是景區管理處放的……”匡正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這麼煞風景的話,簡直像個傻小子。
“嗯……”寶綻也傻傻地應。
大海、煙花,如此浪漫的場景不該屬于他們,匡正卻悸動著,為了眼前這個不管不顧沖進海里來找他的人:“我可以抱抱你嗎?”
煙花太響,寶綻沒聽清:“什麼?”
“我說我可以抱抱你嗎!”
“你說什麼!”寶綻向他湊過來。
匡正鼓一口氣,大聲喊:“我想抱抱你!”
偏這一刻世界靜了,“我想抱抱你”,在金色的天空和湛藍的海水之間,他覺得自己像個,狠狠拍了一把水,寶綻忽然向他張開雙臂,含笑的眼里裝著天上的星和水里的星,踮著腳把他抱住。
所有的親昵、溫情和感激,全在這一個擁抱里。
煙花還在不停升空,滿耳是轟隆隆的震響,仿佛大海的心跳,讓水中的人跟著顫抖,頭上的天幕如火,灑下金色的碎屑,妝點了他們的夜。
地回到賓館,已經十二點了,他們躡手躡腳上樓開門,溜進房間洗漱睡覺。
睡到后半夜,寶綻被一陣沖水聲吵醒,匡正在洗手間,他沒多想,翻個身繼續睡。可沒多久,沖水聲再次響起,洗手間的燈亮著,寶綻看一眼手機,才三點:“哥?”
“沒事……”匡正有氣無力,“你睡你的。”
寶綻扭亮床頭燈,這時洗手間傳來嘔吐聲,他跳下床跑過去,只見狹小的空間里,匡正抱著馬桶吐得昏天黑地。
“哥!”寶綻趕緊拍他的背,“你怎麼了?”
“出去,”匡正推他,滿屋的消化液味兒他自己都惡心,“一會兒就好,別管我!”
“是不是下海著涼了?”寶綻不走,抓過手巾給他擦臉上的汗。
“我讓你出去!”匡正火了,扶著洗手臺站起來,哈著腰像是肚子疼。
“哥,”寶綻知道怎麼回事了,“你是不是上吐下瀉?”
匡正三十好幾,從沒這麼丟人過,“肚子有點不好,”他咕噥,“五六趟了。”
“晚上這頓你是不是沒吃大蒜,”寶綻問,“也沒喝白酒?”
匡正肚子又開始給勁兒,連忙把他往外推,關門坐在馬桶上:“我喝的啤酒,”他隔著門板說,“而且我不吃生蒜。”
“都怪我,”寶綻后悔沒提醒他,“大排檔的海鮮不新鮮,最容易犯胃腸炎了,得吃點大蒜白酒殺菌!”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這一晚的海浪、煙花、擁抱,全葬送在一頓小燒烤里,匡正蜷在馬桶上:“你幫我去買點藥。”
“這病吃藥不好使,怎麼吃進去怎麼吐出來,”寶綻穿好衣服,拿上小錢包,“走,我帶你打針去。”
匡正,男,三十二歲,萬融銀行執行副總裁,“萬融臻匯”私銀總裁,凌晨三點,被干弟弟從北戴河的小旅館里攙出來,打著黑車上醫院。
診斷果然是急性胃腸炎,醫生給開了三瓶點滴,進病房一看,橫七豎八的床上全是人,一問,都是吃海鮮吃壞的。正好有一個大媽出院,騰出一張床,褥子被罩都沒換,匡正直接躺上去。
隔壁床是個老大爺,看著也像來旅游的,笑呵呵地問匡正:“小伙子,拉了幾回啊?”
匡正轉身閉上眼,肚子不疼了,頭疼。
第56章
匡正睡得很沉, 直到一束強光照上眉心, 他皺著眉頭睜開眼, 窗外的天大亮了, 滿窗白亮的燦陽,窗簾被風吹起, 寶綻坐在簾下的木椅子上, 抱著椅背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