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是一直等著,段小鈞猜測,趴在窗邊,瞧見了微微一點車燈光。
看路上站著個人,司機隔著幾米停下,段小鈞正要下車,匡正那邊自己把車門推開,趔趄著走下去,向著寶綻,向著這個深夜等著他的朋友,還有他背后那個溫暖的家,醉醺醺張開雙臂。
“哥!”夜風中,寶綻的聲音清晰可辨。
段小鈞親眼看著匡正過去,像要撲倒似的,一把將他抱住。
寶馬車頭燈交疊的扇形光暈下,寶綻用戴著銀鐲子的手慢慢捋著匡正的背,像捋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段小鈞探身給司機遞了兩百塊錢,讓他多等一會兒,準備下車去幫忙。
第47章
段小鈞幫寶綻把匡正架進屋, 到了家, 匡正放松下來, 酒勁兒有點上頭, 迷迷糊糊摟著寶綻的腰,說什麼也不撒手。
“小段, ”寶綻狼狽地扒拉他, “麻煩你幫我倒杯水,在冰箱那邊。”
段小鈞頭一回見匡正這麼粘人,眼睛都要從眼眶里掉出來了, 一步三回頭地去廚房, 涼水壺和一對倒置的玻璃杯放在小托盤上, 壺里是再普通不過的涼白開。
他端著水回客廳,沙發上沒人了,往樓梯那邊走幾步, 在一樓側首的洗手間看到一對并坐在地上的身影。
匡正吐了,抱著馬桶嘔得厲害,寶綻挨著他,手插進頭發里給他揉頭皮:“沒事, 吐干凈就舒服了。”
他們之間有一種氛圍,段小鈞說不好, 溫暖, 親密,還有些朦朧,像筑起了一道看不見的墻, 讓他這樣的外人難以進入。
匡正吐了一輪兒,難受地耷拉著腦袋,寶綻一點沒嫌他臟,幫他把西裝外套脫掉,隔著薄薄一層襯衫,耐心地給他順胸口:“好受點了嗎?”
匡正皺著眉頭看他,顯然沒認出來,兇巴巴地嚷:“你們這兒……什麼服務!”他抓著寶綻的腕子,“我要的酒呢!”
“酒……”寶綻回頭看見段小鈞,連忙招手,“酒來了!”
段小鈞這才進去,把水遞給寶綻,看他往匡正嘴邊送:“來,”他怕嗆著他,動作很慢,“漱漱口。”
匡正聽話地含著水,漱了漱,突然咕咚一下,全咽了。
“哎祖宗!”寶綻氣得拍了他一把,在瓷磚地上跪起來,托著他的下巴:“這回不許咽了啊,聽話!”
匡正也不知道哪根筋搭牢了,可能是錯把寶綻當成了翡翠太陽的小姐,順勢把人往懷里一拽,吧唧,在他嘴角上親了一口。
剎那間的事,寶綻下意識一揚手,啪地,給了他一嘴巴。
段小鈞目睹這一來一往,眨了眨眼,懵了。
寶綻今年二十八,沒和人接過吻,眼下滿臉通紅,拿手背使勁擦嘴,難堪地躲著段小鈞的視線——被匡正親過的地方灼熱,像要燒著了。
“那個,寶哥……”段小鈞一看這氛圍,不好再待下去,“人我送到了,那什麼,車在外頭等著,我先走了。”
寶綻頭也不抬,悶聲說:“不送你了。”
段小鈞轉身離開,外頭傳來關門聲,寶綻這才敢看匡正,那家伙沒骨頭似的栽歪在門邊,左臉上有個通紅的手印。
“哥?”寶綻沒想到自己下手這麼重,趕緊把他扶起來,碰了碰那片發紅的皮膚,“打疼了吧?”
匡正沒說話,似乎酒還沒醒。
寶綻捋著他凌亂的頭發,心疼地說:“你到底怎麼了?”
“喝……”匡正咕噥,一頭撞在他頸彎里,熱氣噴著脖子根,“少廢話,陪我喝……”
“好,”寶綻嘆一口氣,“我陪你喝!”
他回身去找水杯,匡正卻不讓,像是怕他跑了,收攏手臂把他圈緊,從一個近得不能再近的距離凝視他。
寶綻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但沒外人,他也就縱容了這個醉鬼:“等你明天酒醒的,”他嘀咕,“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難受……”匡正忽然呢喃,一改平日的囂張,有幾分少見的脆弱。
寶綻愣住了。
“我難受,”匡正重復,箍著他的肩膀,“我他媽難受得要炸了!”
“哥你怎麼了?”寶綻捧著他的臉,嘴唇和嘴唇的距離只有幾厘米,“你跟我說!”
那麼近,匡正自然而然把額頭抵在他的額頭上:“我跟了十年的大哥,”他優秀慣了,要強慣了,如果不是借著酒勁兒,根本說不出這些話,“像扔垃圾一樣把我扔了,扔到一個破褲子纏腿的地方,讓我自生自滅!”
他說的不是很明白,寶綻猜是事業上出了事,他才會喝這麼多酒,把自己折騰成這個不堪的樣子。
“誰也不能信……”匡正蹭著他的額頭,“這個社會,除了親媽親爸,誰也不能信!”
寶綻立刻抱緊他,溫柔地拍他的背。
“寶綻……”匡正像是叫他的名字,其實不然,“還有唱戲的寶綻,他不會騙我,他對我好……”
寶綻倏地睜大眼睛。
“都他媽是混蛋……”匡正從他額頭上滑下去,滑到他劇烈跳動的胸口,“我也是個混蛋,全是混蛋……”
從一個醉鬼嘴里聽到這樣的自己,寶綻說不清心里頭的感受,睫毛顫了顫,眼底熱得像有一滴淚要涌出來,他趕緊瞠圓眼睛,挽起匡正的胳膊:“哥,起來,咱不在這兒待著,咱回屋!”
匡正醉得爛泥似的,不受他擺弄,兩個人你擁著我我蹭著你,跳舞似的往客房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