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這麼小心,那些人也不給面子,仿佛有種天然的傲慢,寶綻還沒走,他們就把傳單抽出來,翻手扔在地上。
一瞬間,寶綻的臉白了,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頁紙,但那上頭是如意洲,是他和大家伙的希望,這麼被人甩在腳下,他心里頭疼。
拳頭攥了又攥,好半天,他彎腰把紙撿起來,沒說什麼,默然轉身,這時背后有人叫他:“哎,等等!”
寶綻繃著嘴角回過頭,見是座上唯一的女客人,四十多歲,一頭利落的短發,灰藍色的指甲間夾著一根香煙,朝他招了招手。
寶綻平復一下情緒,走過去。
“坐,”她說,彈了彈煙灰,“傳單給我看看。”
聽她說要看傳單,寶綻的表情緩和了一些,遞一張給她,但沒坐。
“坐,”她又說,指著自己身邊的位子,“坐這兒。”
寶綻不知道她什麼意思,猶豫著沒動,“你那堆傳單都給我,”她吐著煙圈沖他笑,“姐幫你全發了,能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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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正從桌邊起身,不太舒服,可能是領帶系緊了,也可能是盯電腦的時間太長,他轉著脖子走向窗邊,天上是一片巨大的烏云,低低壓在城市上方,架著風,緩慢移動,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
安靜的室內,手機突然響,他接起來:“喂?”
“上來。”是白寅午。
就兩個字,電話掛斷,這麼多年上下級,匡正了解老白,越是大事,他的話越短。
走出VP室,太陽穴隱隱在跳,他坐電梯上62層,敲開白寅午的門,深吸一口氣,強裝著精神煥發:“找我什麼事?”
白寅午靠在桌邊,沒穿西裝外套,桌上有一個空杯子,顯然剛喝了酒,匡正有不好的預感,默不作聲在沙發上坐下。
白寅午沒過來,松了松領帶,像是難以開口:“執行副總的命令下來了。”
匡正兩手握到一起,說不緊張是假的,微側著頭,等著他往下說。
白寅午沒馬上露底,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端到嘴邊:“Kendrick,我……”
“行了老混蛋,”匡正強忍著頭疼,沒耐心跟他兜圈子,“是死是活一句話。”
“恭喜你。”白寅午說,語氣有些疲憊。
匡正握在一起的手陡然松開:“是我你廢什麼話,”他勾起一個志得意滿的笑,抬手搭上沙發背,“大恩不言謝,弟弟慢慢報答你。”
白寅午卻沒笑,把那杯酒一飲而盡,叮地放在桌上:“這個執行副總裁暫時掛在投行部下頭,工作地點在……”
“什麼意思,”匡正聰明,而且敏銳,騰地從沙發上起來,“什麼叫‘暫時’?什麼叫‘掛在’!”
“你也知道,商行那邊的業績這幾年持續下滑,”白寅午的口氣變了,不再是對自己人的推心置腹,而是對下屬的公事公辦,“國家的利率控制,如意寶、余利寶的沖擊,城商行的擠壓,萬融這幾年存款規模萎縮了近三分之一,利差……”
“夠了啊,”匡正的太陽穴越跳越厲害,他想笑,想把這當成一個惡作劇,但皺起的眉頭卻有幾分可憐,“有意思嗎你?”
“大筆的錢在富豪們手里攥著,太浪費了,”白寅午沒接他的茬,繼續那份準備好的說辭,“所以總行決定成立萬融私人銀行部,由一名執行副總裁掛帥,以吸納高凈值客戶的資金為目標,正式進軍財富市場。”
狗屁高凈值客戶!狗屁財富市場!匡正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沒命公關有錢人的舔狗,“我一個干并購的,被打發去搞私銀,你直接扇我一巴掌得了!”
白寅午沒說話,他除了是匡正的老大哥,還是萬融投行部的董事總經理,于私,他有痛惜,但于公,公司的決策必須執行。
“我是這條街上最好的估值手!”匡正的頭疼得要炸了,掙扎著,想挽回局面,“萬融那麼多廢物,為什麼不派個……”
“因為他們是廢物,”白寅午直說,語氣異常冷漠,“你在千禧這個案子上的嗅覺,從賣方轉買方的果斷,還有借融資機會給商行搞的那筆貸款,上頭都看見了。”
匡正盯著他,心頭一下雪亮,上次總行那幾個高層來,根本不是什麼例行會面,是專門來和白寅午密會的,他們要揪出一個冤大頭去接私銀這口沒人要的爛鍋!
“白寅午……”第一次,他直呼老白的名字,仿佛一頭被騙進陷阱的野獸,眼眶充血發紅,“我跟了你十年,你他媽陰我!”
第45章
“白寅午,我跟了你十年,”匡正低吼,“你他媽陰我!”
白寅午面無表情,回到辦公桌后,從桌上的扁木盒里夾了根雪茄,慢慢預熱:“匡正你別忘了,當初是你給我打電話,讓我無論如何幫你一把。”
他抬起眼,從炙熱的火苗后頭看過來,眼睛里像有一塊冰。
“我他媽讓你幫的是投行部的執行副總!”匡正碾著牙,刀子似的瞪著他,“你明知道我對a的感情,明知道估值和交易帶給我的驕傲!”他深吸一口氣,“可你沒阻止,我他媽就像堆垃圾似的被你掃出去了!”
白寅午低著頭烤雪茄,一言不發。
“就為了讓上頭高興嗎?啊?”匡正逼問他,到現在他都不相信,白寅午真的不要他了,“我對你就屁都不是嗎!”
白寅午啪地熄滅火機:“匡正,”他夾著那只煙,手指微有些抖,“你跟了我十年,拿我當師父當大哥,可你想想,我也有師父有大哥!現在公司遇到困難了,需要有人去破冰,我師父找到我,我能跟我師父說‘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