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寶綻摸著那個昂貴的料子,心里堵著好多話,一句也說不出來,匡正像是知道他怎麼想的:“你呀,就是心思太重,”他掛檔打輪兒,無論姿勢還是神態,都透著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你冷,你哥給你衣服,你披就完了。”
一連三個“你”,寶綻抬頭看著他。
“不光是衣服,做事也一樣,”匡正把自己十年職場打拼的經驗告訴他,“一個男人,不能太在意別人的眼光,不能縮手縮腳,更不能猶豫不決。”
又是一連三個“不能”,一針見血,刺破了寶綻的心防。
這些年經濟上的拮據、事業上的慘淡,不知不覺消磨了他的傲氣,甚至讓他在同齡人面前抬不起頭,這麼大一個社會,他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仿佛一朵漂浮的雨云、一株寄生的雜草,在彷徨中日漸憔悴。
“你得立起來,”匡正指著自己的胸口,意思是從心里頭、從精神上,“和你的背一樣,立得溜直。”
一句話,寶綻的心就被他牢牢抓住了。
到戲樓,匡正把他放下,寶綻一直目送anara走遠,良久,轉身進樓,一抬頭,朱漆的樓梯扶手上坐著個人,悠游地翹著腿,一身蓬勃的朝氣,是薩爽:“寶處!”
“怎麼又來了,”寶綻仰視他,“你不是還沒畢業嗎,學校不管你?”
“我們那兒就那樣,”薩爽嘿嘿笑,一縱身滑下來,“再說最后一年,大家都踅摸著找下家,早放羊了。”
他把一張彩印的宣傳單亮在寶綻面前:“我印的,你看看,”他那個獻寶的樣子,是真拿如意洲當東家,“小爺親自操刀設計,印了500份,咱們今天就出去發吧!”
寶綻接過單子,邊上樓邊看:“錢你出的?”
薩爽不當回事兒:“小錢兒。”
“跟老時報賬,”寶綻一點也不含糊,“等團里有錢了給你。”
“嘖,”薩爽撇嘴,“誰要跟那家伙報賬。”
宣傳單上是個臥魚兒的貴妃,珍珠冠五彩帔,背景是大紅色,用行草,左邊一句“賞生旦凈丑國粹旖旎風采”,右邊一句“與男神女神共度心動瞬間”,中間七個大字:百年劇團如意洲,下面還有一行小子:萃熙華都店盛大開業,限量酬賓,池座票價30元,更有情侶優惠套餐!
寶綻忍不住笑,揉了揉這小子的腦袋:“行啊你,”他一錘定音,“就這麼辦了!”
全團的人除了鄺爺,都出去發傳單,大家七嘴八舌分工,說不清是誰出的幺蛾子,應笑儂被推出來,披上粉褶子,插上水鉆頭面,穿上花邊裙子和彩鞋,一副《春閨夢》里“莫辜負好一刻千金”的小媳婦扮相,到如意洲大門口被迫“營業”。
“女的我們爺們兒負責,你專招呼男的哈,”大伙走時,薩爽特意交代他,“千萬別張嘴,你一張嘴真的夢碎。”
“
碎你媽了個大頭……”應笑儂想罵,但頂著這身行頭,再大的火兒也得壓下去,這是他作為乾旦的基本修養。
“哎對,對!”薩爽還氣他,“就這樣,美起來,媚起來!”
“滾!”應笑儂從牙齒縫里擠出一個字,翻個眼睛轉過身,馬上換了一副風華絕代的柔媚情態,裊裊婷婷向十字街頭走去。
這附近是最熱鬧的商業街,時闊亭個子高,一邊臉上還有酒坑,不少小姑娘打這兒過都特意往他前頭湊,領張傳單后噙著笑離開。
“小哥哥,”背后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能給我一張傳單嗎?”
時闊亭立刻回頭:“如意洲,請多關……”
面前站的是陳柔恩,一米七幾的大個子,一頭漂亮的黑長直,時闊亭別開眼:“你不是在東街嗎,過來干嘛?”
他擦過她,繼續去找小姑娘“下手”,陳柔恩連忙跟上:“我想過來和你一起發,不行啊?”
“你一來,女孩都不往我跟前湊了,”時闊亭抱怨,確實,來往的小姑娘一看他身邊站著個9分美女,都不愿意靠近,“趕緊,自己找地方去,咱倆都清凈。”
他話音還沒落,兩個踩著四輪滑板的街頭男孩嗖地在面前停下:“小姐姐,能給張傳單嗎?”
陳柔恩斜時闊亭一眼,眼里是滿滿的得意:瞧,沒有小姐姐,咱們有小哥哥上門!
她掛上一臉營業笑容:“如意洲,請多關照。”
拿了傳單,他們不走,又問:“小姐姐,能給個微信嗎?”
陳柔恩仍然一臉營業笑容:“好呀,”她特自然地挽住時闊亭的胳膊,“我的碼在我男朋友手機上。”
聽見“男朋友”仨字,那倆人去得比來得還快,腳底生風,一溜煙沒影了,時闊亭冷著臉把胳膊從她手里抽出來:“咱們一個團的,你自重。”
陳柔恩帶笑的嘴角微微抽動,她在別人面前一向自重,甚至高傲,只有對著時闊亭才這麼“不值錢”。到底歲數小,她沒沉住氣,把心一橫挑明了:“你又沒有女朋友,為什麼不理我?”
這樣的大膽、熱情,時闊亭招架不住:“我沒心思交女朋友。”
陳柔恩追問:“那你的心思在哪兒呢?”
時闊亭躲著她:“寶綻和如意洲。”
如意洲就算了,“寶處什麼鬼?”
“我兄弟,我班主,”最后幾張傳單,時闊亭一抽,紙邊兒割破了手,一滴血冒出來,“我一輩子的放心不下。
”
陳柔恩沒想到寶綻在他心里這麼重:“你不找,人家還找呢!”
“什麼時候他有人兒了,”時闊亭決絕,想徹底斷了她的念頭,“我這個當哥的再想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