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寬腿直的高個子,一單一雙的賊眼皮,若隱若現的小酒坑,她喜歡的人,為了他,她把自己搞成了個潑婦。
她覺得丟人,悶頭擦過去,時闊亭卻叫住她:“頭發……”
她挑起眼梢,一副惡狠狠的模樣。
時闊亭連忙移開目光:“攏一攏再上去。”
寶綻一頭搶到地上摔破了臉,左眼尾劃出了一道小口子,樓里沒有水,應笑儂小心翼翼給他舔,舔得舌頭尖紅紅的,一抬眼,見陳柔恩風似的從門口掠過。
“我說,”他捅了捅寶綻,“那丫頭別是哭了吧?”
“不能吧,”寶綻站起來,“我看她性子挺硬的。”
“再硬也是個小姑娘,”應笑儂掰了根香蕉,遞給他,“你去看看。”
陳柔恩在原來紅姐那屋,算是樓里數一數二的好房間,寶綻敲了敲虛掩著的門,輕手輕腳進去。
她坐在窗前的桌邊,背影逆著光,一顫一顫的。
完了,寶綻想,真哭了:“小陳?”
人家沒理他。
寶綻不會和女孩兒打交道,幸虧應笑儂給了根香蕉,他遞過去,那邊沒要,他再遞,又沒要,他實在沒辦法,硬著頭皮問:“……哭了?”
“你才哭了!”陳柔恩兇巴巴轉過來,哭是沒哭,但氣得夠嗆,鼓著胸脯呼呼運氣兒,“我長這麼大就沒受過這種委屈!”她咬著一口銀牙,“唱戲就唱戲,練功就練功,憑什麼看一個基金會的臉色,哎呀媽氣死我了!”
噗嗤,寶綻笑了。
“你笑什麼!”
寶綻笑她還是個孩子:“我們不是戲校,更不是市團,沒人沒錢的小攤子,這麼多年茍延殘喘,”他苦笑,“看人臉色的事兒,多去了。”
陳柔恩靜下來,默默看著他。
寶綻拍拍她的肩膀,把香蕉塞到她手里。
“你臉怎麼了?”陳柔恩扒開香蕉,咬了一口。
寶綻不大好意思:“剛才沒站住……摔了。”
“當家的,你可真行!”陳柔恩哪知道,在她今天的快人快語之前,寶綻已經經歷了多少冷暖磋磨,這是最后的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他畢生的夢。
忽然,寶綻的手機響,他掏出來一看號碼:“基金會?”
陳柔恩一聽這仨字兒,把香蕉往桌上一拍,搶過電話就嚷嚷:“喂!你們還找我們干什麼,我告訴你,你們那什麼資助老娘不稀罕!我們如意洲有的是人脈有的是資源!東邊不亮西邊亮黑了南方還有北……啊?”
她猛地站起來,直勾勾盯著寶綻。
寶綻讓她嚇著了:“怎麼了?”
她兩手握著手機:“你再說一遍?”
寶綻湊過去聽。
“再說一遍!”
陳柔恩捂著嘴,眨巴著眼睛,真的要哭了。
模模糊糊的,寶綻聽見電話那頭說:“……小姑娘,我再重復最后一遍!我替你請示過了,資助是不可能的,但可以提供一個場地,水電物業費由我們基金會負責,地點在市中心……”
戲文里常說:天無絕人之路,地有好生之德,花有榮枯之期,水有無盡之流,寶綻捏住發酸的眼角,古人的話沒錯,堅持就有希望,只要有那麼一丁點微茫的光,就值得他去赴湯蹈火。
第35章
“丫頭, ”寶綻收起電話, 由衷地說, “你真行。”
陳柔恩驕傲地昂起頭, 一溜煙跑出房間,不一會兒, 樓道里乍然響起歡呼聲, 時闊亭和應笑儂交錯喊著:“搬家!搬家!”
寶綻緩緩在窗前坐下,上午的陽光正好,融融照著他的臉, 心臟和緩地跳著, 一團火熱的東西慢慢在里頭膨脹, 越滾越熱,越燒越旺。
他捂住胸口,想壓抑這份狂喜, 可壓抑不住,這一瞬,他特別想告訴匡正,告訴他絕望中生出了希望, 灰蒙的困境竟被生生豁出了光亮。
他站起來往外走,穿過人群。
“寶處?”鄺爺叫他。
“我出去一趟。”
他快步下樓, 越走越急, 幾乎要跑起來,仿佛成了一只鳥,乘著風就要飛。112路公交車正好到站, 他跑上去,看到滿車人的目光,才意識到自己還穿著長衫。
他低頭握住吊環,隨著車身輕輕地晃,冷靜下來想一想,其實打個電話就行了,可他想去,想親口告訴匡正,他的夢有了曙光。
到金融街站下車,他又猶豫,這麼不聲不響地來了,是不是太唐突,會不會給匡正添麻煩……萬融雙子星大廈擎天般矗立在眼前,仰著脖子才能看到頂,他茫然徘徊了一陣,大膽攔住一個穿西裝的年輕人:“你好,請問……”
那人掃一眼他的長衫,露出輕蔑的神色。
“賣公司的……”寶綻能感覺到他的傲慢,“是哪棟樓?”
“賣公司的?”那人拿腔拿調,故意說英語,“M&A嗎?”
寶綻不懂:“好像是……叫投行部。”
“這個。”年輕人不耐煩地指了指身后的西樓,擦過他,匆匆向公交站走去。
寶綻覺得不舒服,人和人的階層在這里壁壘分明,只是一件衣服,就被人從骨子里看低。他走向萬融西樓用大片金屬構件裝飾起來的入口,穿著職業套裝的男女進進出出,他一身素白的長衫顯得格格不入。
豪華酒店似的大堂,有前衛的裝置藝術,有咖啡座,還有陽光燦爛的天井和蓬勃生長的綠植,他在許多道異樣的目光中走向前臺,烈焰紅唇的接待小姐看到他,牽出一個標準的微笑:“先生,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