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是段小鈞真正參與的第一個項目,他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問題:“我明明估到了那個數……”
匡正站起來:“我高看你了。”
段小鈞急著爭辯:“可是經理看過沒問題……”
Clemen唰地白了臉。
“錯了就是錯了,”桌上電話響,匡正握住話筒,“我不想聽借口,”他瞪住段小鈞,拿起電話,“是,我馬上上去。”
他連西裝都沒穿,就那麼落拓地走出辦公室,一只袖扣孤零零留在桌上。段小鈞兩手扶住桌沿,才一個晚上,事情竟變成了這樣:“經理,怎麼會?”
Clemen說不出話。
“老板嘴上損我,可工作上從沒歧視過我,這麼重要的項目也讓我參與,”段小鈞抱住腦袋,“我真對不起他……”
Clemen才是對不起匡正的那個,這麼顯而易見的事,他不信匡正拎不清:“分析師出錯是常有的,”他狡猾著,想把自己往外摘,“你不用太……”
“這不是誰出錯的問題,”段小鈞打斷他,“是分析師出錯,還是經理、VP出錯,有差別嗎?千禧這個項目沒了,我們付出的那些努力全白費了!”
Clemen張著嘴,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干了什麼,就因為那一剎的嫉妒,那片刻的豬油蒙心,他做了天底下最愚蠢的事。
“不行,”段小鈞往外走,“我要去找老板,想辦法補救!”
Clemen拉他:“你別添亂了,他肯定上白總那兒去了!”
白總……是呀,匡正不只有他們兩個笨蛋下屬,還有一班難纏的大佬上司,段小鈞掙開他,跑向電梯間。
上到62層,他踩進高管們的長絨地毯,那麼軟,那麼厚,好像到了這一層人生都截然不同了,這里與其說是辦公區,更像是星級酒店的客房,幽暗曲折的小走廊上傳來隱約的說話聲:
“……這種低級錯誤居然是我們萬融犯的,傳出去我都沒臉見人!”聲音很熟悉,段小鈞前兩天剛聽過,是方總。
“誰也不想出這種問題,千禧這個案子本來就是匡正爭取來的,得而復失是可惜,但沒必要上綱上線……”
“老王,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千禧是什麼量級的公司,幾百億啊!M&A給公司造成這麼大的損失……”
白寅午一直沒說話,段小鈞在門口聽著,兩個執行副總你來我往,一番嘴仗打過,匡正緩緩開口:
“這次的事故,責任在我,”他用了“事故”這個詞,段小鈞睜大眼睛,“我應該承擔一切后果,并在部門內公開檢討。”
段小鈞的心霎時揪緊。
接著,匡正的聲音低下去:“今年的獎金……我不要了。”
在投行,拼死拼活一年,就為了那筆豐厚的獎金,段小鈞腦子一熱,咬牙闖進去:“不是匡總的錯!”
一面弧形落地窗,窗前坐著幾位老總,對面是引咎站著的匡正,回頭看過來,一副狼狽的樣子,只有一只袖子上有袖扣。
“錯誤是我造成的,”面對一幫大佬,段小鈞腿軟,但仍執拗著,深鞠一躬,“要罰別罰匡總,罰我吧!”
“誰讓你進來的,”方總看見他就來氣,“一個trainee,給我出去!”
白寅午知道段小鈞,說難聽點兒,這小子就是通過他的關系進來的,他壓住火氣,開了金口:“管理層的事和你沒關系,出去吧。”
“怎麼能和我沒關系,”段小鈞上前一步,站到匡正身邊,“推介是我做的,估值是我估的,我是直接責任人!”
“但我是項目負責人,”匡正一錘定音,扭頭看著他,“段小鈞,出去。”
段小鈞緊緊抿著嘴唇,滿臉寫著“我不”。
“你給我出去!”匡正吼了一嗓子,嚇得方總打了個哆嗦,白寅午從沙發上站起來,嗓門比他還高,“你這麼大聲喊給誰聽呢!跟了我十年,一百個案子沒出過錯,現在是什麼時候,你給我出這種錯!”
是爭執行副總位子的時候,匡正知道,白寅午生他的氣,不是氣一個千禧,是氣他關鍵時刻掉鏈子,沒把握住機會。
“滾,”白寅午指著他們倆,“都給我滾!”
匡正也痛快,讓他滾,轉身就滾了,段小鈞反應了一下才跟上他,兩人乘同一架電梯下樓。對著鏡面般的金屬門板,匡正先捋了捋頭發,然后把襯衫扣子系好,那個不緊不慢的樣子,簡直像剛下戲的影帝。
“老板,”段小鈞有一個大膽的猜想,“你剛才……不會是在賣慘吧?”
匡正挑眉:“你們小年輕把這叫賣慘嗎,”他一本正經,“我們老一輩叫戰略性示弱。”
段小鈞恨不得一頭撞死在電梯墻上,他真情實感地跟人家“同生共死”,結果人家只是在“戰略性示弱”。
“膽子挺大啊。”匡正說,段小鈞瞥他一眼,沒搭腔。
“沒白疼你。”
匡正難得開玩笑,段小鈞沒繃住,鬧了個大紅臉。
回到57層,匡正進辦公室把門一關,再沒出來。晚飯時間,Clemen照例出去吃,段小鈞不知道和誰商量這件事,正抓心撓肝,見角落里一幫經理在閑聊,他湊過去,想聽聽有沒有有用的信息。
“……所以說,上次老方來,跟視察似的,到底要干嘛?”
“高層的想法摸不透,可能是閑著沒事兒吧?”
“喂,我聽說老王要退了……”
“啊?”經理群小爆了一下。
“他到六十了嗎?”
“搞笑,他們這個級別,要享受還用等六十嗎?”
“怪不得……老王要退了,老方一爽,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悅,來咱們這兒巡視一圈地盤,Bin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