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操,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男孩們擠在一起,來回搓胳膊,寶綻倒沒覺得特別怕,聚精會神地聽。
“第二名,”時闊亭用一雙帥氣的眼睛掃視每個人,“就是咱們上課的那個樓,五樓,平時沒人的那條走廊,墻上有個祖沖之畫像,據說半夜十二點他會拿眼睛看著你,你被他看見,要是背不出圓周率前二百位,就完蛋了。”
有人開始數3.1415926,寶綻想了想:“可是課本上寫著,祖沖之自己也只算到小數點后七位。”
時闊亭玩球的手停了,轉過頭,一單一雙兩只賊眼皮盯著他:“你是哪根蔥?”
寶綻知道說錯話了,沒應聲。
時闊亭走過來,仰頭往上看,籃球一下一下拍在地上,有種不可一世的樣子:“四大禁地第一名,男生宿舍樓頂樓,東邊的廁所,7號坑,半夜十二點蹲在那兒,會有人來敲門,然后問:嘿,你看見我的頭了嗎?”
這個有點恐怖,寶綻微微往后縮。
“既然你不信我說的,”時闊亭激他,“就是這棟樓,敢去驗一驗嗎?”
這棟樓一直是男生宿舍,但屋多人少,頂樓封閉了很多年沒人住。
“不敢就是孬種,”時闊亭瞇起眼睛,“我見一次,罵一次。”
他這樣說,寶綻當然不能認慫,瞪著他:“有什麼不敢的……”
“好!”時闊亭不給他反悔的機會,一錘定音。
為這事,他們整個宿舍都很興奮,時闊亭干脆貓下來沒回家,十一點半,寶綻從上鋪下來,大伙給他找了個手電,目送他出門。
具體的寶綻記不清了,只記得上到頂層,進了東邊的廁所,沒有燈挺嚇人的,每個隔間門上都有手寫的號碼,他借著月光找到7號坑,蹲進去。
當然了,十二點并沒有人敲門,他從褲兜里掏出水性筆,摸黑在門上打了個叉。
回到宿舍,八雙眼睛齊刷刷盯著他,他說:“假的,沒人敲門。”
“胡說!”時闊亭推了他一把,“你肯定是害怕,根本沒去廁所!”
“就是!”其他人附和。
寶綻知道他們會有這一手,挺直了腰桿:“我在門上做了記號,不信你們跟我去看!”
滿屋子的人全沒聲了,只有時闊亭不怕:“去就去,誰怕誰!”
他和寶綻離開宿舍,手電筒在陰森的長走廊上打出一道錐形的光,臨上樓梯,時闊亭笑了:“我說,你別裝了,我知道你沒去。”
寶綻踏上一步,肯定地說:“我去了。”
“你去個鬼啊,”時闊亭的語氣里帶著嘲諷,“頂樓東邊的廁所只有六個坑,根本沒有7號。”
寶綻停步,倏地轉回頭。
時闊亭得意地揚了揚下巴:“什麼水龍頭、老秋千,都是我編的,騙你們玩的!”
寶綻唰地白了臉,腿一軟,從樓梯上滑下來,時闊亭趕緊伸手接住他,他們的交情,還有寶綻和京戲的緣分,就從這一刻開始。
第17章
7號坑到底存不存在,這個問題至今也沒有答案,后來時闊亭琢磨,是天太黑,寶綻又緊張,把門上的數字看錯了。可他們白天一起去找過,東西兩側的廁所全看了,也沒找到那扇用水筆打過叉的門。
這件事就和其他許多青春期的遺憾一起,留在了記憶深處,成了永遠解不開的謎團,剝蝕成了一個小小的印跡。
從那以后,時闊亭和寶綻成了朋友,寶綻話少,時闊亭偏天天在他耳邊叨叨,時闊亭不愛學習,寶綻就總用物理化學煩他,他們本不是一種人,直到九月的一個星期五,趕上中秋節,也是住校生回家的日子。
放學后,時闊亭坐在操場看臺上玩顛球,幾個女生圍著他閑聊天,遠遠看見寶綻拎著水壺去打水,他喊:“嘿,那個小姑娘!”
滿操場就寶綻一個人,他拐個彎過來,站在看臺下沖上吼:“你叫誰小姑娘!”
“哎呀,我看錯了,”時闊亭得得瑟瑟下去,蹲在最下一層看臺上仰視他:“都這時候了,你怎麼還不回家?”
寶綻瞄一眼他身后的女生,覺得他生活作風有問題:“用你管?先管好你自己。”
時闊亭蹲得低,看見他下巴上有一塊淤青,像是手指印,“哎你這……”他抬手要碰,被寶綻一巴掌打開,兩個人都愣住了。
“怎麼回事?”時闊亭扔下球,回頭朝女生們擺手,讓她們散。
寶綻扭過身,不說話。
“你爸揍你了?”時闊亭貼著他非要看。
寶綻讓他纏煩了,把水壺往地上一撂:“他不是我爸!”
時闊亭沒吱聲,像條挨了打的狗,眨巴著眼睛瞧他,寶綻欲言又止的,低下頭:“我爸走得早,我媽又嫁了。”
時闊亭反應了一下:“你后爸打你!”
寶綻立刻往周圍看,沒有別人:“喝了酒才打,”他悶著聲,“不過……他天天喝。”
“那你媽呢,她不管?”
寶綻搖頭:“她十天半個月也不著家。”
怪不得他不回家,時闊亭想也不想:“上我家吧。”
寶綻吃驚地抬起頭。
“中秋節你一個人在學校,”時闊亭一臉同情,憂心忡忡地說,“我怕有女鬼來找你,吸你的精氣!”
寶綻飛起一腳。
“不過說好了,”時闊亭邊躲邊要他保證,“上我家,你不許笑話我!”
寶綻知道他是好意,靦腆地咕噥:“有什麼可笑話的……”
結果到了他家,見到時闊亭他爸,寶綻傻了,時闊亭不到十五歲,他爸卻是個快六十的老人,時闊亭紅著臉解釋:“老來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