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拿他什麼了?”紅姐跟著站起來,“哦,那幾個金鐲子?”她像聽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指著自己的左耳朵,“就為那房產證,我和他媽頂了兩句,他爸當時就給了我一個大耳刮子,這只耳朵一個多禮拜沒聽著聲,幾個金鐲子,行了吧!”
寶綻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事,繃著嘴角白了臉。
“寶處,”紅姐無奈,“女人不能太軟了,太軟,挨欺負。”
寶綻無聲地點頭。
“我今天來,”紅姐抹了把淚,微笑,“是來退團的。”
寶綻抬眸看著她:“不唱了?”
“還唱什麼,”紅姐笑得明艷,“我懷孕了,四個月,是奉子成婚。”
寶綻先是驚訝,然后微紅了臉,像個懵懂的大男孩,紅姐走上去,抱住他:“跟你和如意洲道個別,”她呢喃,“也和我的前半輩子道個別。”
寶綻眼角發酸。
“真舍不得,”紅姐哽咽,“戲,還有大家。”
寶綻拍拍她的肩膀:“一定把日子過好,滿月酒記得叫我。”
“必須的,”紅姐放手,“別人我就不見了,太多話,不知道說什麼好。”
寶綻送她出門,在門口碰上了路過的應笑儂,“哎怎麼讓她走了!”他嚷嚷,“這種人就應該全團開大會……”
寶綻瞪他一眼,應笑儂立刻噤聲,兩個人目送著那個窈窕的身影走出長長的舊走廊,走出她暗淡的人生,去找光。
“怎麼回事?”應笑儂問。
“改天再說,”寶綻覺得累,好像全身的力氣都用盡了,紅姐是他們每個人的未來,千回百轉,終須一別,“我先回家了。”
“哎,我說你……”門砰地關上,把應笑儂攔在外頭。
寶綻換了衣服,坐232路公交,在世貿中心倒地鐵,從13號線終點站出來,長長的一條行車路,他走上去。
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太陽照著臉,汗如雨下,他一步也不停,像個負氣的傻瓜,如意洲沒有錢,人也留不住,他看一眼這條長路,仿佛永遠走不到頭。
到家的時候整個人都癱了,他水洗過似的躺在沙發上,心里憋悶,想找個人說,掏出手機,通訊錄上寥寥的幾個人,時闊亭、應笑儂這些,要說在如意洲就說了,還有就是……匡正。
鬼使神差點下那個名字,手機開始撥號,寶綻反應過來,連忙掛斷。
和人家有什麼關系呢。
再說,匡正連他是干什麼的都不知道。
才四點,他還在工作,是買賣公司的大生意……
手機突然響,屏幕上顯示來電,匡正打回來了,只隔了幾秒鐘。
“喂,”寶綻的聲音有些波動,“我……撥錯了。”
“我一會兒開會,”匡正說,周圍很吵,“晚上有個大項目,不回去吃了,別等我。”
“嗯。”寶綻輕聲應,心里是失望的,這麼大的房子,如果沒有一個匡正這樣的鄰居,真的寂寞。
“你怎麼了?”匡正問。
“啊?”寶綻從沙發上坐起來,強撐著,“我沒事。”
那頭靜了片刻,換到一個安靜的環境:“你剛才聲音不對,到底怎麼了?”
“沒有……”
“快點,”匡正催他,“我時間不多。”
“我……”寶綻呼出一口氣,整個人松懈下來,“有個同事,她今天離職,我們那兒效益不好,我可能也……挺不了多久。”
匡正明白了,但沒拘泥于這件事:“你在家嗎?”
“嗯,剛到家。”
匡正不是話多的人,腦子非常夠用,這時候到家,寶綻是兩點多離開市內的,在最熱的時段走了一個多小時,他需要休息。
“你聽我說,”匡正放慢語速,一句句條理分明,“現在上樓去洗個澡,我馬上訂一瓶紅酒給你送過去,你洗完澡正好下來收,喝半杯,我再發個ASMR鏈接給你,你上床好好睡一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
寶綻迷惑:“ASMR……是什麼?”
“類似白噪音之類的,能幫助你放松,睡個好覺,”有人來喊匡正了,他匆匆說,“走了啊,明早見。”
沒等寶綻說話,耳邊就響起嘟嘟的忙音,即使這樣,寶綻的心也定了,他按匡正說的放下手機,上樓去洗澡。
匡正掛斷電話去主持部門會議,這次的熔合地產出售是上頭十分看重的大項目,萬融代表賣方參與交易,會有一筆驚人的交易費。
匡正是項目負責人,這麼重要的會議,他還是抽空給寶綻買了紅酒發了短信,鏈接是他常聽的ASMR,有靜謐的雨聲和溫柔的海浪。
會議內容圍繞著前期程序的人員分工,包括盡職調查、投資概要之類營銷文件的起草和財務建模,匡正干這個干了十年,再大的案子在他手里都舉重若輕,不到一個小時就全部搞定。
會后是晚飯,西班牙伊比利亞火腿配鱘魚魚子醬,還有一小份吉拉多,Clemen按匡正的口味選的,他卻不大提得起興致。
純種黑豬用橡樹果喂足三十六個月,風干后去骨,后腿肉有粉紅色的大理石紋路,味道鮮美,如果搭配高度數的雪莉酒,會有令人驚艷的效果。匡正瞧著面前這盤珍饈,心里想的是卻是寶綻的燒豆角,實實在在的下飯。
這種感覺很奇怪,過去,他以為有錢就能幸福,所以加班熬夜,拼命做項目,這麼些年,他以為自己得到幸福了,就是這份伊比利亞火腿,可他居然不知足,還想要一頓專門做給他的晚飯,和一個能邊吃飯邊聊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