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哎老匡,”投研部那個VP過來打圓場,拉著匡正往露臺下面看,“你瞧,那個是段小鈞吧?”
匡正對什麼段不段的不感興趣,往下瞥一眼,是個清爽男孩,五官和照片上一樣,不同的是眉宇間有股傲勁兒,匡正一眼就看出來,他抄椅子砸窗戶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對被捉弄的反抗。
匡正猜得不錯,段小鈞對投行的傲慢和刻薄毫無準備,他穿著一身大賣場買來的黑西裝,一個人待在角落里,幾步之外是那些閃閃發光的金融生們。
“你技術面試的題目是什麼?”一個女孩端著咖啡,一小口一小口吃公司提供的馬卡龍蛋糕。
“所有人都一樣吧,估值分析,”另一個女孩穿著名牌套裝,抹著鮮亮的口紅,“我的匹配度面試才變態呢,考官一句話都不說,搞得我都要崩潰了。”
“他們是故意的,就是想看你有什麼反應,”咖啡女孩壓低聲音,往周圍看了看,“聽說我們這屆有個人差點把窗戶砸了。”
“真的假的,腦子有病吧!”
她們清脆地笑起來,段小鈞在角落里低下頭。
“對了,你想去什麼部門?”
“融資兼并重組那些當然風光啦,但是我們女孩子,還是輕松一點好。”
“銷售部門你有認識的人嗎?”
“找靠山唄,”咖啡女孩說,“我那個面試官挺好說話的,我記住他名字了,公司通訊錄上有他電話。”
“面試官都是初級分析師,你得找那些有權有勢的,經理、VP什麼的。”
“聽我師兄說,只是和一個兩個經理搞好關系沒什麼用,得廣撒網,讓經理們以為我們很搶手……”
段小鈞沒再聽下去,離開角落去飲水機接了杯白水。
(1)V-zone:西裝領口部分由襯衫和領帶形成的V型區域。
(2)IPO:首次公開募股,企業上市的重要環節。
第3章
寶綻覺得熱,難受地蹭著枕頭,他左手上戴著一只銀鐲子,卡在腕子上,像被一段繩子牢牢地捆著。
“寶綻,從今往后,你就是如意洲的當家……”
是師傅的聲音,那麼虛弱,而且蒼老。
“如意洲不能散,祖宗的玩意兒不能丟,寶綻,交給你了……”
寶綻急著想抓住些什麼,下意識握住床邊的一只手。
“闊亭也交給你,到了什麼時候,你們這兩股絲也要往一處絞……”
睫毛狠狠一抖,寶綻睜開眼睛。
是醫院病房,老舊的空調機發出嗡嗡的低響,制冷像是壞了,好幾只蒼蠅在半空飛來飛去。一張周正的臉出現在眼前,濃眉毛,一單一雙的賊眼皮,還有一個笑起來很招人喜歡的酒坑:“醒啦。”
“師哥……”寶綻松開時闊亭的手,脖子上全是汗。
這是間八個人的大病房,多數是年邁的老人,他在這里躺了三天,因為過度疲勞和營養不良。
“吃雪糕嗎?”時闊亭捋了捋他的頭發,一手汗。
寶綻看著他的眼睛:“我夢見師傅了。”
時闊亭轉身絞了把手巾,回過來給他擦臉:“我爸說什麼了?”
“他老人家說,”涼手巾蹭著臉,寶綻舒服地瞇起眼,“如意洲不能散,祖宗的玩意兒不能丟。”
時闊亭沒說話,他身后的小桌上放著一個塑料盆,里頭是半盆涼水,鎮著一個飯盒,透明的盒蓋下是一只一塊五的雪糕。
“換了好幾次水,”時闊亭把雪糕拿出來,“再不吃要化了。”
他是想讓寶綻一醒過來就有口涼的吃,“如意洲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寶綻心里不是滋味,“是我沒能耐。
”
“不是你的錯,”時闊亭撕開雪糕皮,“是時代變了。”
沒有比這更誅心的話,今時今日,吊毛摔得再狠,搶背翻得再利落,調門走得再高,就是把嗓子喊破了,也沒人聽。
京劇紅遍大江南北的時代,一去不回了。
時闊亭把雪糕遞過來,寶綻要接,他沒讓:“我給你拿著,吃吧。”
寶綻左手打著吊瓶,右手的血管昨天讓針頭扎破了,腫得像個饅頭,時闊亭逗他:“你小子算是我喂大的。”
“少滿嘴跑火車啊。”寶綻不認。
“上學那陣,”時闊亭把雪糕往他嘴上頂,“我少喂你了?”
“才沒有,”寶綻在雪糕尖上吮一口,“我都自己吃自己的。”
“小沒良心的,我爸給你開胯那陣,你天天疼得哭,是誰出去給你買零食,都忘了?”
寶綻斬釘截鐵:“沒有的事兒。”
“怎麼沒有,明明喂過。”
“沒喂過。”
“喂過。”
“沒喂……”
“滾你媽了個大頭鬼!”走廊上響起一嗓子,那中氣,那亮度,一聽就是應笑儂,時闊亭和寶綻對視一眼,趕緊出去把人拽進來。
“祖宗,”雪糕水兒淌到手上,時闊亭舔了一口,“這是醫院!”
應笑儂橫他一眼,掛斷電話:“把人都累住院了,那鐵公雞還一毛不拔……”說著他看向寶綻,語氣軟下來,“好點了嗎?”
“好多了。”寶綻一見他就笑,應笑儂是他親手領進如意洲的,漂亮、英氣,唱的是青衣,下了臺卻一點也不女氣,是他的寶貝。
“那混蛋老板還不肯出錢?”時闊亭問。
應笑儂搖頭,從兜里掏出一把鑰匙,拍在寶綻床上:“錢沒有,但出了套房,說是豪華別墅。”
時闊亭嘆氣:“鑰匙有什麼用,又不是房本,如意洲現在缺的是錢。
”
“先住著吧,”應笑儂去床邊看寶綻,摸摸頭,看看手,一見那只腫得豬蹄似的右手,立馬翻兒了,“這哪兒來的實習護士,拿我們寶處練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