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師。”梁思喆說。
“嗯。”曹修遠若不經意地應了一聲。
“我來不是想給自己爭取機會,就是想請您別因為這事兒去罵曹燁。”梁思喆頓了頓,繼續說,“他以后做電影一定會知道資本的運作有多殘酷,但是現在,我想這份天真應該被保護起來。”
曹修遠起先沒說話,晾了他片刻,一支煙抽了一半才問:“三倍違約金,你打算怎麼賠?上次給你開的片酬應該不夠吧?”
“后面的路我還沒想好要怎麼走。”梁思喆實話實說。
“后面的路,你覺得你自己還有后路?這事兒鬧成這樣,一時半會兒誰敢找你演戲?”曹修遠又說,“你沒戲演,還得回去演那什麼隔離區,你覺得那制片人和投資人能放過你?”
“天真,保護天真,”曹修遠合上劇本,冷嗤一聲,“真是笑話。”他說完拖過煙灰缸,把煙捻滅了,一抬手將劇本朝梁思喆扔過去,梁思喆抬手接住了。
“先說好,試戲成不成看你自己,我不會因為這件事給你放水,”曹修遠說,“成了這違約金我替你賠,不成你該去哪兒去哪兒。”
“謝謝曹老師。”
“他別天真,你也別天真,這幾天媒體不管問什麼你都把嘴閉嚴了,躲著,別做沒用的消耗。行了,出去看劇本吧。”
接下來的兩天梁思喆沒出門,一直待在曹修遠的工作室看劇本。按照鄭寅囑咐的,經紀公司和制片方打來的電話他全都沒接,一切等試戲結束再處理。
李廿這個角色很難把控,跟小滿那種從里到外的自抑性格不同,李廿是那種過得壓抑但活得灑脫的人,他身上還有一種瘋勁兒。
角色層次比小滿更豐富,自然也就更有難度。
除此之外,李廿的大段戲份都是沒有臺詞的,他嫌自己的嗓子不好聽,太男性化,所以一旦穿上女裝,他就開始扮啞巴。不說話但是表情和情緒要到位,這也是一處難點。
梁思喆用了一天半的時間把劇本和人物捋順了,第二天下午去找跟鄭寅借了一部關于異裝癖的紀錄片來看。
鄭寅起身去資料架上幫他翻光盤,梁思喆低頭掃了一眼,看見他桌上攤開的報紙。
報紙頭條幾個大字清清楚楚:“曹修遠怒斥《隔離區》制片人,曝其逼迫演員陪酒拉投資”。梁思喆把報紙拿起來看了一遍,媒體把標題起得夸張了一些,從正文來看,曹修遠只是跟媒體說了一句話:“制片人逼演員上桌陪投資方喝酒,演員不干還把他揍了一頓,這不叫罷演,叫反抗。”
鄭寅把光碟找出來,走過來遞給梁思喆,見梁思喆低頭看報紙,他笑道:“你曹老師這話是不是說得挺解氣?”
“這是曹老師昨天接受的采訪?”梁思喆放下報紙問。
“是啊,昨天勘著景呢,有記者打電話給我,我剛想掛,他把電話搶走說了這麼一句。”
梁思喆沒說話,盯著曹修遠跟媒體說的那句話看。
次日下午兩點多,其他幾個候選演員都化好了妝,梁思喆是最后一個化的,他坐在攝影棚的一角,劇組的化妝師彎腰給他上妝,拿著刷子往他眼皮上刷眼影
“行了。”化妝師把刷子扔到一邊,“思喆睜眼看一下。”
梁思喆睜開眼,鏡子里畫著煙熏妝的人看上去有些陌生,打眼看上去甚至有些雌雄莫辨。
攝影棚內已經布好了光景,明黃和幽藍的燈光混在一起打了過來,窗簾沒拉嚴實,留出了一道明亮的光線投在他臉上。
監視器后的曹修遠說:“下一個過來試。”
梁思喆走過去,每走一步,腦中就有一道聲音響起來:
好好演。
爭取到這個角色。
再拿一個影帝。
變得很厲害。
厲害到能保護少年的天真。
第80章
睡不著。
在小影院也睡不著。
一閉眼,過去的那些事情就好像電影似的在腦中回放,明明科學證明睡眠不好會導致記憶力變差,可這些過往怎麼就忘不掉?
曹燁摸索著按上皮椅旁邊的按鈕,椅背緩緩升高,他坐起來,拿過手機摁亮屏幕。逼仄黢黑的空間里,手機發出的光線映到他臉上。
已經快到凌晨四點了,時間上方顯示今天是7月的最后一天。
真是湊巧,趕在他媽媽黎悠的祭日前一晚回來,難道曹修遠和鄭寅也會去看她?
這麼多年了,能不能別去給她添堵了?
白天去墓園不會碰到他們吧……算了,反正也睡不著,那就現在過去吧。
曹燁起身離開小影院,反手合上鐵門,抬頭看了看,樓上還亮著燈,《曼陀羅》劇組大概還在商量著怎麼剪片子。
他走到大門邊,按了墻上的按鈕打開防盜門,站在玻璃門前看著四點鐘的茵四,灰蒙蒙的天色已經顯出些黎明的影子,但街道似乎還在沉睡著。
推門走出烏托,下了臺階,曹燁拉開車身坐進車子,系上安全帶,啟動引擎,然后打著方向盤駛離茵四。已經去過無數次了,墓園的地址他再熟悉不過。
黎悠過世后,曹燁的祖父黎顯達堅持將她的骨灰從國外帶了回來,葬在黎家的祖墳處,說要讓她魂歸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