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間他發現自己對梁思喆的了解真是少之又少,雖然當時很果斷地否定了曹嶼寧說的那個“梁思喆是雙”的傳聞,可現在想想,又覺得拿不準了——他們沒談論過這個問題,他根本就不知道梁思喆的性取向到底如何。
算起來,他們也沒那麼熟悉,不過是年少時在一條破舊的巷子里朝夕相處了短短的三個月而已。
三個月,在他二十六年的人生里占據的時間太短了,勉強算得上“白駒過隙”吧。
而在梁思喆跌宕起伏的二十八年人生里,那平淡無奇的三個月可能用“白駒過隙”來形容都嫌長。
曹燁眉心微蹙,拿過手機給曹嶼寧撥去電話,聽筒里的滴滴聲響了很長時間也沒人接,好一會兒機械的女聲響起,告訴他“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掛了電話,他又撥了一個過去。
這次沒響幾聲,梁思喆便又傳過來了一條語音消息。
曹燁掛了電話點開來聽——“別打了,他被我灌醉了”。
曹燁用拇指壓著屏幕,對著底端的話筒,也發了一句語音消息過去:“你們在哪兒?發個定位給我。”
片刻后梁思喆傳來了定位信息,曹燁點開來,車載導航語音響起,他將油門踩重了一些,車速很快上到八十。
梁思喆發來的定位比上次去的拍攝片場還要更遠一些,幾乎位于京津的交界地帶,夜晚九點多,晚高峰還沒退潮,混雜在擁堵的車流之中,曹燁開得有些煩躁。
不知為什麼,對于梁思喆把曹嶼寧帶回去上床這件事,他極其難以接受,甚至于有些窩火。
林彥總開玩笑說他恐同,可事實上他只是處于自己無法接受的程度,至于身邊人到底喜歡同性還是異性,對他來說并就不構成任何影響,他根本就不會在意也談不上反感。
但想到接下來有可能發生的事情,他就發自內心地無法接受。他拿過手機又給梁思喆發過去一條消息:“你別動他,我在過去的路上。”
梁思喆沒回消息,這讓曹燁心里的那股焦躁變本加厲了一些。
車子開出市里,他沒忍住,給梁思喆撥了語音通話,那邊沒接。
曹燁把手機扔到一邊,耐著性子開了十幾公里,又拿過手機撥了一個過去。
片刻后那邊總算接起來,帶著些笑意的聲音:“這麼著急啊?”
“你別動他。”曹燁說。
“理由呢?”
“他是曹修嚴的兒子,你會給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哦,你怕我惹麻煩?這點兒麻煩對我來說不算什麼吧?”
對啊,再大的麻煩他也惹過,如今他可是影帝梁思喆,就算曹修嚴也未必能拿他怎麼樣吧?曹燁意識到自己找的這條理由可真夠廢的,他又說:“還有,他是我堂弟,你同他上床會讓我覺得很惡心。”
“就像那兩條狗一樣?”梁思喆又問,聲音里似乎還是摻雜著笑意,有意逗他似的。
“對,”曹燁沉聲道,“就像那兩條狗一樣。”自己多年之前的原話,沒想到梁思喆到現在還記得。當年他口不擇言,現在被梁思喆笑著講出來,讓他有些猜不透梁思喆說這話的心思。
“你放心,”片刻后梁思喆開口,這次不笑了,語調聽上去很平常,低沉的,緩慢的,就像他在電影里沉心靜氣的念白,“我不動他,你慢慢開吧,我等你過來把他接走。
”
——
車子開到青葦已經夜里十一點多了,曹燁把車鑰匙扔給門童讓他去停車,自己從正門走進店里。
從前廳進入后排的包間要經過一段幽靜的石子路,日料店接近打烊,只剩下最后一波客人,后花園靜謐無聲,草叢間星星點點的小夜燈更襯得夜色深沉,曹燁看到斜對面的落地陽臺上,有人正用胳膊肘撐著木欄桿,一口一口地吸煙,金黃的火星若隱若現,裊裊的白煙絲絲縷縷地隨風掠過那人的側臉。
這畫面叫他倏地想到那個黃昏,梁思喆站在破敗的窄巷里,抬頭打量著一排門頭的情景,這個隔著十年時光的聯想讓他微微出神。
梁思喆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似的,這時轉頭朝他看過來,他們對視了片刻,梁思喆直起身,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然后把手里的煙捻滅了,轉身走進了包廂內。
他剛剛在看什麼?曹燁也不自覺也抬頭看了一眼,頭頂除了夜空和云什麼也看不到,但今晚的月色很好,頭頂那片云被映得像是在發光。
他收回目光,微低著頭,加快腳下的步子。走到通往包間的那段走廊,曹燁忽然覺得自己這趟來得真是有些沖動,梁思喆會睡曹嶼寧?冷靜下來想想,這種揣測簡直有些荒唐,怎麼看都是梁思喆隨口開的一個玩笑,自己居然當真了。
曹燁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混亂的情緒,推門進入包間,梁思喆正把用來盛煙灰的錫紙盤擱到桌上,聽到動靜朝他看過來,笑道:“來得夠快的,你對你堂弟還挺掛心的麼。
”
“怎麼說也是我堂弟,”曹燁走過去,看到錫紙盤里堆了滿滿的煙蒂和煙灰,桌上的煙盒已經空了,他抬眼看梁思喆,“你不是說在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