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眼下的情況是,從那晚梁思喆的生活環境來看,他的成長條件看起來太優越了,他可能根本就不知道陋巷中的少年會是一種怎樣的生活狀態,所以他需要設身處地地去觀察和體驗,去融入那個環境之中。
“那曹燁呢?”鄭寅當時問曹修遠,“要不要跟著一起過去?”
“你能說動他那就一起過去。”曹修遠說。
車子停至紅綠燈路口,鄭寅腦中的思緒收住,掏出手機給曹修遠去了個電話:“遠哥,我把小燁送過去了……他挺乖的,對,您放心吧……”
——
曹燁臉色不佳地往回走,一邊走,一邊憋屈地搜尋剛剛自己隨手丟出去的那一百塊錢。
他打算用那一百塊錢到附近打輛出租車,去朋友那里。
然而,找不到了。
那一百塊錢消失得無蹤無影,好像根本就沒存在過一般。
曹燁覺得一陣煩躁,抬頭掃視著巷子邊上忙里忙外的男女老少——此刻清一色地抬頭看著這位“落難少爺”滿地找錢,稀奇得跟看戲似的。
他們臉上的表情太過一致,以至于曹燁一時根本判斷不出到底是誰撿了自己的錢,他站在原地,不高不低地出了聲,也不知是沖著誰問的:“我那一百塊錢誰撿了?”
當然沒人開口回答他。承認自己撿了錢的人怕不是傻子。
曹燁頓了兩秒,也覺得這問題挺傻,抬手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掃興地繼續往回走。
走到藍宴,梁思喆還在站在門口呢,曹燁不知道這些污糟陳舊的門頭有什麼值得研究的,難道在根據油垢的厚度判斷每家店面存在的年代嗎?
“欸。”他站在路沿石下面,下頜微抬,出聲叫站在臺階上的梁思喆。
梁思喆正在思考一會兒吃什麼晚飯,聽到這聲招呼后,慢吞吞地把目光從那排門頭移到他臉上。
“你看到我那一百塊錢誰撿了麼?”
梁思喆的目光在他臉上停了片刻,惜字如金地開了口:“沒。”
“真背……算了,”曹燁覺得繼續跟那一百塊錢糾纏估計沒戲,又問了下一個問題,“那附近的ATM機在哪兒你知道麼?”
“不知道。”
曹燁正要再開口,老板娘這時從店里急匆匆地小跑出來,她嗓門大,人未至聲先到:“等急了吧?鄭總走了是不是?”
曹燁氣悶地“嗯”了一聲。
老板娘做這行多年,察言觀色的本事已經滲透到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里,輕易看出他不樂意待在這地方,走上前好言好語地哄道:“別看一樓的環境不怎麼樣,我給你們留的可是咱們這里最好的房間,你們上去看一眼就滿意了,走吧兩位小帥哥……”話說到一半,眼神瞥見倒在不遠處的行李箱,“哎?那是你們的行李箱嗎?”說著就要走過去扶起來。
曹燁先她一步邁出腿,情緒一點都沒被老板娘調動起來,話音兒里還是興致不高:“是我的,我自己扶吧。”說著他走過去,躬身握著行李箱上方的提手,拎了起來走上臺階。
老化的木質樓梯走起來嘎吱嘎吱地響,曹燁走在最前面,梁思喆拎著行李箱慢他兩步,老板娘走在最后,抬頭沖著兩個少年喊:“三樓,最里面的房間。”
三樓是個隱蔽的招待所,價格低廉,條件極差,住在這里的人只為圖個便宜,有些租戶一住就是好多年。
走廊不透光,只靠著頭頂稀疏而昏暗的頂燈散發出的微弱光亮照明,打眼看上去,一水兒陳舊的木門看上去黑洞洞的,無端端地有點瘆人。
兩個拉桿箱在人造大理石地板上摩擦出隆隆的悶響,曹燁抬手去推樓道盡頭的那扇門,沒推動,門鎖著。
“鑰匙在我這,”老板娘加快步子小跑著追上來,從兜里摸出鑰匙,“今天剛打掃得干干凈凈,”說著轉動鑰匙開了鎖,握著門把手朝里推開,“進來看看怎麼樣?”
房間挺大,正向朝南,已近傍晚七點,屋里還是一片亮堂。擺設雖說簡陋了一些,但的確干凈整潔,跟樓下的環境格格不入。若是不推門親自走進來看看,單從走廊的條件推斷,沒人會想到這間屋子會這麼敞亮。
曹燁停在門口站住了,梁思喆側身走進去,把行李箱靠在墻邊,然后在房間里溜達著看了一圈。兩張鋪著潔白床單的雙人床,中間空隙正對的墻上安了一臺不大的電視機,旁邊一米的地方,貼墻立著一個看上去有些劣質的四扇烤漆衣柜,靠窗的位置擺放著一張不大的木質方桌。除此之外,屋里再無其他擺設。
還成吧,梁思喆想,比剛剛走進來前想象的好多了。
但他一抬頭,對上站在門口的曹燁,對方微皺著眉,就差沒把“這什麼破地兒”這句話寫在臉上了。
曹燁是想直說來著,但眼前的老板娘態度太過熱情,讓他不忍掃興,于是他硬生生地把繞到舌尖的那句話咽了回去,換了一種稍稍委婉的說法:“雙人間?我倆都住這兒?”
“是啊,”對著曹修遠矜貴的小兒子,老板娘賠笑道,“小祖宗,這是我們這兒唯一的好房間啦,我上哪兒給你騰出來第二間這樣的?不信是不是?我帶你去隔壁看一眼,采光離這里差遠了,房間面積也小得很,你要是樂意一個人住那兒,我也不攔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