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們心理學家是不是都這麼武斷,我覺得我哥天生就是這樣的人,或者他確實已經長成了這樣的人,而宋亦薇覺得他也是裝的。其實他跟我一樣,也會難過也會脆弱,我實在想象不到我哥脆弱起來是什麼樣子。
“嗯。”
不知道過了多久電話那頭給了我一點回音。只有一個字,平平淡淡的語氣,好似聽多了情人這般向他撒嬌,說想他或者說愛他,他都沒聽進心里,只是隨口應付。
我沒想到這通電話會接通,所以根本沒想向他傾吐什麼心事,重要的是我相信我一開口他就會立刻掛斷電話。我向他傾吐心事其實是很自以為是的,他無法感同身受半分,而我卻希望能用自己的脆弱換取他的憐惜,脆弱這東西真是很沒有用的,唯一剩下的價值是向愛人示弱。
但周泊新不是愛人,我不能太越界。
雖然他興致缺缺,相當敷衍了事。
可這確實很像是情人間的調情,我給他打電話說很想他,而他回我“嗯”。我的一肚子委屈被這一通電話奇跡般撫平,好像剛剛快要飄出麗水苑的靈魂都被猛地往下拽回來我身體里。我哥肯定不知道他僅僅是接了一個電話卻完成了這種壯舉,我打開了通話錄制功能,將手機的免提關掉,拿起來貼到自己臉旁邊,想讓他的聲音離我更近一點。
他隨時都有可能掛我的電話,所以我得趕緊開口說話,但我們兩個打電話的經驗實在太少,我脫口而出的話太傻逼了,我說,“哥,你吃晚飯了嗎?”
他沉默了將近半分鐘,我反復看了好幾遍電話確實還是通著的,我哥的聲音才從電話里傳出來,他的聲音當面聽的話經常是沉下去的,讓他開口說句話很費勁是的,所以聽不到情緒。被電流加工過的聲音卻顯出來些無端的磁性和性感,就像愛人間的囈語,只貼在我耳邊,只說給我自己聽,雖然他說的是——
“沒什麼事我……”
“有!”我飛快打斷他,他掛斷電話之前竟然還會通知我,這是什麼,當他情人的福利嗎?我連他的床都爬了,那真是接下來什麼都敢做了。雖然話是怎麼說,心里還是萬分緊張,甚至在空無一人的客廳里下意識端正了自己的坐姿,挺直了腰坐在沙發上,吸了一口氣對著話筒說。
“哥,下次見面我可以親你嗎?”我說,說完了飛速把手機拿到眼前看了一眼通話狀態確保他沒有掛我的電話,立刻加上,“其實我的心愿是你能主動親我,但我知道不可能,所以改成我親你,不一樣的!”
“……行嗎?”
安靜,還是安靜。
我再次端正了自己的坐姿,其實更想站起來走兩步緩解一下我的緊張,但是我怕走路的聲音讓我聽不清我哥說什麼。所以我屏住呼吸,整個人就像被按了暫停鍵,但我哥始終沒說話。
不行,我得先發制人。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我飛速說了這一句,準備在他罵我或者拒絕我之前掛電話,然后瞬間反應過來,又把手機貼近耳朵,小心翼翼問他,“不對,哥……你不會因為我想親你以后再也不許我見你了吧。
”
電話掛斷之前我好像聽見我哥笑了一聲。
電話是他掛的,相當友好地在掛之前說了兩個字“掛了”,雖然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沒說我可不可以親他,也沒說以后還會不會見我。我也不確定我聽見他笑是不是幻聽了,但是沒關系,幸虧聰明的我打開了錄制功能!
我立刻從沙發上滾下來,膝蓋跪在地毯上,上半身趴在沙發上,秉持著學術研究的端正的態度對著手機屏幕,打開錄音。我還以為我們打了多久的電話,原來從我開始錄音到結束只有五十六秒,也是,根本沒說幾句話。
“哥,你吃晚飯了嗎?”
點開錄音的瞬間我就被自己掛上了恥辱柱,伸出手無力地拍了兩下沙發,完全無法接受這個人是我,語氣也很呆,問出來的話也很呆。真像是啞巴了多年的殘疾人辛苦復健半年終于學會了一句最常用的日用語,您吃飯了嗎?
然后安靜了整整二十三秒,二十三秒,我哥肯定也相當無語。
聽到最后我連呼吸都屏住,在我說完最后一句話之后是幾秒鐘的安靜,眼睛盯著錄音上的秒鐘一秒一秒往上跳,一聲氣音送出來,很輕,但是真的有,然后就緊緊跟著的兩個字。
“掛了。”
如果這一聲笑是冷笑的話那他肯定不會好脾氣地還說一句“掛了”,如果這一聲笑是嘲諷之類的話他肯定會罵我恬不知恥之類的,而不是簡簡單單說一句“掛了”,那麼真相只有一個,他真的笑了,最普通意義的笑。我的手不聽使喚,反復拉進度條,把那一聲氣音聽了不知道多少遍。
說真的,我真像那種變態或者癡漢。
但這一聲笑被電流模糊成朦朧的心動,全塞進我心里,總感覺這一聲笑后面不應該接“掛了”,而應該接一些更肉麻的話,他這麼笑應該屬于勾引的范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