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可以不用回頭看的。”時濛接著說,“但是我回頭了。”
由于時濛鮮少挑起話題,傅宣燎摸不清他的路數,也不知道他提起這件事的目的為何。
是讓我猜他為什麼回頭嗎?
不過時濛亦有不說廢話的習慣,把問題丟出來,關子也不賣,就主動告知答案。
擰著脖子的別扭姿勢讓時濛的聲音有些模糊,哽咽中是一種由不得他隱瞞的無可奈何。
他說:“因為想看看你還在不在。”
傅宣燎一時怔忡,不知是為了時濛終于在他面前露出類似委屈的情緒,還是這短短一句話里巨大的信息量。
處在混亂和訝然的交織中,他還是先將這句話“翻譯”出來。
其實不用回頭,卻還是回頭了,時濛想說的是——
我嘴上說著讓你走,可身體和心,卻誠實地希望你留下來。
第57章
天像被輕輕抹開水汽的玻璃窗,一點一點釋放光亮。
屋里的人卻甘愿待在黑暗中,用棉被蓋著頭,摸黑啄吻彼此的臉,像兩個絕望的人,互相抱著取暖。
被窩里被體溫熏得暖熱,剛洗過澡的皮膚表面又變得濕黏。起初時濛還推了幾下,讓傅宣燎滾出去,后來花光了剛積攢起的一點力氣,連他最擅長的疼痛吻也喪失了威力。
傅宣燎還穿著那件襯衫,著急出來扣子都沒顧上系,時濛纖長的手指越過垂落的前襟,觸到他胸前的那片紋身,以及落在正中凹凸不平的疤痕。
這會兒傅宣燎知道疼了,倒抽一口氣,說:“好準頭,正好按在文身上。”
說的是那燃燒的煙頭。
時濛抿抿唇,悶聲道:“我不是故意的。
”
“嗯,我知道。”傅宣燎安慰他,“下回我重新畫一幅,文在背上。”
時濛說:“不要。”
“為什麼?”
“……丑。”
傅宣燎先是一愣,而后胸腔振動,忍不住笑起來。
“是嫌我畫的丑還是文在身上丑?”他追問,“難道是都丑?”
時濛不想理他,偏過腦袋作勢要睡了,傅宣燎扣著他的下巴不讓他躲,他氣急敗壞地又去拽傅宣燎的衣領。
這回不是吻,而是警告。
“你不準死,我不讓你死。”看著近在咫尺的人,時濛雙目圓瞪,這才有了點兇狠的意思,“如果死了就能解脫,我是絕對不會讓你死的。”
說著要互相折磨一直到老到死的威脅話語,其中意義卻并非如此。
傅宣燎聽懂了,因此他非但不怕,還十分樂意繼續受“折磨”。
他眼眶發脹,卻故作輕松地揚起嘴角:“那我得長命百歲了。”
為了償還,為了被你折磨。
為了我們彼此都不再孤單。
時濛在清晨時分終于合上眼睛,沉入睡眠。
他睡了多久,傅宣燎就托腮看了多久,幾次被清淺的呼吸和陣陣撲鼻的體香弄得心癢,到底沒敢造次,最過分的動作,不過用手輕輕捋了捋時濛柔軟的鬢發。
晨霧散去,自然光灑進屋里,怕光線影響時濛休息,傅宣燎起身去把窗簾拉上,抬腕看表,剛過七點。
他沒有樂觀到認為經過昨天,時濛就可以向他敞開心扉,他們倆的關系就可以走上正軌。還有很多事等著他去處理,他只是按照輕重緩急處理,并沒有將該做的忘到腦后。
走回床邊,傅宣燎彎下腰,將一個親吻落在時濛的眼皮上。
昨天這里流了許多眼淚,原本薄薄的眼皮都微微發腫,即便如此,上面青藍色的血管依然清晰可見,濃長睫羽隨著呼吸起伏,如同振翅欲飛的蝶。
傅宣燎沒忍住,又低頭親了一下。
到樓下,傅宣燎先給時濛做了早餐。
他廚藝不精,能做的只有把昨晚沒吃完的雞翅熱一熱,溫在烤箱里,再用切片面包夾煎蛋蔬菜做個粗糙的三明治。
煎雞蛋的時候差點被濺起的熱油燙到手,傅宣燎一面拿鍋蓋擋在身前左閃右躲,一面暗下決心這次回去好好向母親請教掌控廚房的方法。
臨走前,他找來紙和筆,留下一張便簽,放在藍色紙盒里。
他怕時濛看不到,放在這里面最保險。
一切安排妥當,傅宣燎拿起外套往外走,想著早去早回,腳步都匆忙了幾分。
沒想打開門,撞上抬手正欲叩門的李碧菡。
始料未及的照面令兩人都有些尷尬,傅宣燎喊了聲“李姨”,順著李碧菡的視線垂頭看去,才發現自己衣冠不整不說,白襯衫上燙出煙洞還蹭了血跡,加上剛結疤的唇角和一夜未眠的疲累,可想看上去是何等落魄。
心里咯噔一下,傅宣燎忙將披在身上的外套攏緊,擋住那堆詭異的痕跡,而后打起精神重新道了聲早上好。
李碧菡點點頭,露出一個勉強稱得上溫和的微笑:“原來是宣燎啊。”
見李碧菡手中的大包小包,傅宣燎主動幫她拎到屋里,并告訴她:“時濛還在睡,昨天太累了,可能要中午才會醒。”
不知這話哪里說的不對,李碧菡聽完淡淡瞥了傅宣燎一眼,頗有些審視的意味。
傅宣燎被這一眼看得汗毛豎起,心說奇怪,從前怎麼沒覺得李姨有點可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