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宣燎說,“整整好了兩輩子,上輩子是你在等,這輩子換我來。”
他收緊雙臂,將錯失許久的珍寶牢牢抱在懷里,無聲地訴說著害怕失去。
“我怕我的好運用完,沒有下輩子了。所以這輩子無論你要不要,我都會給你,不會再讓你逃走。”
最后,哭到沒力氣的時濛是被傅宣燎抱到床上的。
他們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再一通折騰,天邊都已泛起灰白的亮光。
時濛歪著腦袋盯窗外看,抬手摸到開關,將頭頂唯一的光源滅掉,屋里也變得灰蒙蒙的,黎明前冷色調的寧靜。
傅宣燎洗澡很快,也許是刻意加快速度。匆忙將身上的汗漬沖去,他胡亂套上衣服疾步回到房間里,看見床上隆起的一團,才把干毛巾搭在頭上,邊隨手擦頭發邊慢吞吞走進去。
“我用了你的毛巾。”傅宣燎說,“白色那條。”
黑黢黢的頭頂從被窩里全探出來,一張白白凈凈的臉。時濛看他一眼,沒什麼表情地“哦”了一聲。
傅宣燎便走到他旁邊,坐在床沿,和他一起看向遠處界限分明的屋頂和天空。
看了一會兒,把毛巾搭在肩上,忽地出聲道:“我經常夢見你,從很久以前開始。”
蜷在被窩里的時濛眨了下眼睛。
“夢里的你和現實中一樣,漂亮,可愛,還溫柔,總是對我笑。”
時濛懶得開口,在心里說,從來沒有人用“溫柔”形容過我。
果然,傅宣燎下一句就是:“可是你對我,一點都不溫柔。”
“你把我捆住,大吼大叫地命令我,還總是咬我。”說著,傅宣燎抬手摸了下嘴角,又滲出絲絲縷縷的血,“讓我覺得很丟臉……還很痛。
”
時濛不知道傅宣燎為什麼要說這些,理所當然地以為他在翻舊賬,在興師問罪。
一個巴掌拍不響,這段關系之所以弄到如此地步,時濛從不認為自己全然無辜。
可是傅宣燎接下來說的話,超出了他的預料。
“后來我才明白,其實你本來就該是溫柔的,很久以前的曾經,你就是世界上最溫柔的人。后來,那麼多本不該由你承擔的災禍落在了你身上,你被逼到走投無路,才不得不偽裝自己,把溫柔藏起來。”
“是被我、被我們,逼到的這一步。”
心臟的震顫后,是像要把靈魂抽走的空茫。時濛無意義地扯了下嘴角,說:“沒見過你這種人,非要把罪名攬上身。”
針對的是傅宣燎的一番話,頗有含沙射影之前他認罪被抓進局子里的事。
傅宣燎自是聽出來了,因此也笑了下,卻沒有抱怨也不含自嘲。
“我樂意。”他說,“我還怕不夠,再來一波也照單全收。”
在時濛再次罵他瘋子之前,傅宣燎轉頭看向床上躺著的人,主動回答了這樣做的原因:“夢反應了我潛意識里的愿望,我想要你的溫柔,想要你對我笑,因為你是時濛,是我喜歡的人。”
所以他記不得時沐的樣子,因為那只是一具皮囊,他真正執著的,是那個愛著他、給他溫柔美好的虛幻影子。
而真相浮出水面后,那些讓他心動的節點與時濛一一重疊,黑白變成彩色,他喜歡的人,才有了生動具體的樣子。
真正的愛,從來不是突如其來,而是與日俱增。
“那時沐呢?”
歇斯底里后的時濛,有一種破罐破摔的冷靜,冷靜到非常介意的事也不再恥于問出口。
反正已經被翻了個底朝天。
時濛甚至將這個問題具體化:“你說過只會喜歡他,不可能喜歡我。”
沉寂幾秒,傅宣燎才說:“不是不可能,是不能。”
當時他身上套著枷鎖,所有人都提醒他不可以忘記,他越是害怕忘記,就越是急于遠離。后來他才知道,時濛對他來說并非只是誘惑,更是賴以生存的氧氣。
他早就該面對自己的心。
不確定時濛能否明白他的意思,傅宣燎將復雜的事情做了簡化:“總之,我喜歡的是你,只有你,以前是你,以后也是你。以前你沒了我不能活,現在是我沒了你活不下去。”
似是回想起與“活”相對應的那個字,時濛哆嗦了下,即便還是將信將疑,到底沒再咄咄相逼。
“你現在說什麼都行。”他累了,沒什麼力氣地說,“你就是仗著我還……”
說不下去,由厚臉皮的傅宣燎替他補全:“對,我就是仗著你心軟,仗著你對我……還有愛。”
傅宣燎都覺得自己卑劣,可他必須、也只能這麼做。
他可以坦蕩地承認是喜歡的,是渴望的,是錯了想要糾正和挽回的,只求時濛承認是恨的,是計較的,是想要被愛的。
在他們這里,愛可以全無理智,也可以互相算計。
而被“屈打成招”的時濛,面對傅宣燎將他藏匿了許久的心跡就這樣挑明,暴怒之后的無奈也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罕見的情緒。
他不想讓傅宣燎瞧見,便偏過臉,面向墻壁。
然后啟唇,緩緩道:“天沒亮的時候,在便利店對面的那條街上,我回頭看了一眼。”
剛過去沒多久的事,傅宣燎自然記得。
時濛走了多久他就跟了多久,他還記得那時起了一陣風,時濛轉過頭,給他的第一個眼神卻并不冷冽,淡然中有種莫名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