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剛才在路上將外套脫下來要給他披,即便被拒,傅宣燎也沒再把衣服穿回去,而是挽在臂間。
因此他此刻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時濛無意識抵在身前的手,令尚未熄滅的煙頭燙穿那層布料,直直戳在他胸口上。
移開已經來不及,煙頭將那襯衫燙出一個焦黑的洞,竄起裊裊黑煙。那洞很深,顯是燙穿了皮膚直達血肉,可以預見不久的將來,會愈合成一個圓形的、深紅色的疤痕。
和文身一樣不可逆,是但凡活著就永不磨滅的印記。
時濛因為目睹到的場景心跳攀升,呼吸暫停,被燙的人卻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或是遲鈍到來不及出聲,只被生理的不適感弄得微微皺了下眉。
倒是看見時濛被嚇到失語,傅宣燎上前握住時濛的手腕,不讓他再亂動:“小心燙到手。”
可惜沒什麼說服力,因為他的手上已經落了兩處煙疤,時濛早就看到了,在他剛來到潯城的時候。
時濛最后的垂死掙扎,也是在這一刻,才有了土崩瓦解的跡象。
“你不怕嗎?”他感覺全身的重量都在向下滑,枯萎般的頹敗,“我做過什麼,你都忘了嗎?”
時濛一面說著,一面心想真奇怪啊,這些話,最后竟然由他說出來。明明早該被嚇跑,明明不該留到現在,更不該再受到傷害。
許是聽出他聲線中的微顫,傅宣燎看向時濛,語氣依然篤定:“應該我問你怕不怕。”
“我說過,以前是你瘋,現在換我。”他不再小心、緩慢地組織字句,而是直截了當地問,“你把瘋病傳染給我了,怎麼辦?”
時濛有些懵懂地抬頭,撞進傅宣燎那雙血絲滿布,卻還含著笑意的眼眸。
和許多年前一樣,只一眼,就拽著他陷了進去。
夜深人靜,月朗星稀,寒霧自空曠的地表升騰而起,讓人有一種置身浩瀚海洋的錯覺。
恍惚間,時濛機械地重復:“怎麼……辦?”
而等待他的,是一句夢里也不曾敢肖想的告白。
傅宣燎看著時濛,只看著時濛,心無旁騖的認真。
他說:“我愛你。”
然后提供了唯一的解決辦法,“所以,我要你也愛我。”
讓我很痛的那種,也可以。
第55章
回到住處,被丟在地上的東西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
開門的時候喵喵正用爪子撥弄地上的栗子殼玩,看見時濛身后跟著的人,見了鬼似的扭頭就往樓上跑。
時濛的注意力全在那盒子上,他上前去撿。本就軟蔫蔫薔薇花莖已經被貓蹂躪得直不起來,栗子殼沾了灰,他拿起來放在嘴邊吹了吹。
把東西都收拾好了,才想起身后有人,手上動作停頓了下,時濛訥訥地將蓋子蓋上,轉身試圖故技重施,溜之大吉。
被傅宣燎拉住胳膊的時候,他還以為又要被困住,又要身不由己地逼問,然而傅宣燎只是牽著他,把他帶到衛生間門口。
“先洗個熱水澡吧。”傅宣燎捏了捏他冰涼的指尖,“我給你做好吃的。”
時濛繃著最后一線嚴防死守,順勢借洗澡遁逃。
密閉的空間里水汽蒸騰,令置身其中的人有一種朦朧的不真實感。
迄今為止,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太過離奇。
離奇到他反應不及,在夢中迷路般地抬起手摸向心口,摸到胸肋那處手術后凸起的疤,確認自己還是自己,心跳依然規律,才定當下來。
洗完推開門,傅宣燎意料之中的還沒走,襯衫開了幾顆扣,正低頭看著胸前新鮮的煙疤,似在思考該怎麼處理,表情略微苦惱。
聽見動靜,忙將衣襟合攏,怕嚇著時濛似的,別過身問他:“洗完了?要不要吃點東西?”
家里有什麼可吃的東西,沒人比時濛更清楚。
因此看到傅宣燎完美無視了冰箱里成堆的熟食,以及昨晚吃剩的炒飯,選擇解凍雞翅,輔以奇怪的配料做了兩盤菜,時濛抿抿唇,一時無語。
傅宣燎把盤子往他面前推:“嘗嘗看,可樂雞翅。”
用糖就可以,他偏要倒光一瓶碳酸飲料。
接著又將另一個盤子推上前:“薯片雞翅,咸脆口的。”
面包糠廚房也有,他偏要碾碎一袋膨化食品,也不嫌麻煩。
許是也知道自己的意圖過于明顯,且干的又是借花獻佛的尷尬事,傅宣燎硬著頭皮說:“兩種……任君挑選。”
時濛從不跟自己的胃過不去,夾起一個咬了一口,味道竟然還不錯。
“跟我媽學的。”傅宣燎讀懂了他的微表情,興致勃勃道,“你要是喜歡,以后我經常做給你吃。”
時濛沒吭聲,默默將一個雞翅吃完。
飯畢,傅宣燎適時遞上水杯,順便問:“明天有什麼安排?”
“看畫展。”時濛說。
“我和你一起……”
“我約了人。”未待傅宣燎說完,時濛便接話道,“零食也是給他買的。”
傅宣燎登時有點上頭:“他對你另有企圖……”
“那你呢?”時濛問,“你沒有嗎?”
“我當然沒有,我只是喜歡……”
這回是傅宣燎自己收聲,因為他想起了由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引起的如同追尾的一連串災難。
然而時濛參透了他的招數,掌握了他的套路,未待他反應過來,就將先機占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