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濛想了想:“不是。”
貓不會有節奏地叫。
潘家偉卻把這當成承認他的才華,洋洋得意地向貓揚起下巴:“手下敗將,還不報上名來!”
貓沖他呲牙:“喵——”
于是時濛給他另取了個名字,叫喵喵。
“這麼草率的嗎?”潘家偉建議道,“不如叫濛……”
時濛沒聽清:“什麼?”
潘家偉秒慫,手指掃弦發出悅耳聲響:“沒什麼,我說喵喵就挺好。”
下午有課,潘家偉走之前慣例磨磨蹭蹭,一會兒說剛才沒發揮好彈錯幾個音,等下把音樂節現場的視頻發到他微信,一會兒又提醒他晚上少出門,說近來這一代不安寧。
“還記得我上回跟你說的外地車輛嗎?這回我看清楚了,是輛路虎攬勝。”說著潘家偉指向停車場方向,“今天早上我看見了,那人還在車里呢,都周一了還游手好閑,肯定是來蹲點的。”
對于這番有理有據的分析,時濛不知該如何回應,只好沉默。
把客人送到院外,看到有個人背靠鐵欄桿站著,身量很高,背影卻顯得脆弱單薄,像糟了一場大難,只有時濛知道,是因為病氣來勢洶洶。
潘家偉也看到他了。這麼大個人往門口一杵,很難叫人注意不到,何況傅宣燎無論從長相還是氣質都不像會出現在這個城鄉結合部的人,這一點和時濛一樣。
待看清傅宣燎的臉,潘家偉爆了句粗口,說:“就是這家伙!”
他擋在時濛身前,瞪著眼睛就要上前質問,卻被叫住了。
“我認識他。”時濛說。
傅宣燎大概也沒想到,他們兩人的關系,有一天會被時濛形容為“認識”。
就像互換過名片的合作伙伴,或者隔壁班有過幾面之緣的同學,僅僅是認識,叫得出名字,再無其他交集。
實際上他們何止認識,他們接過無數次吻,做過無數次這世上最親密的事,他們見識過對方不為人知的陰暗面、壞脾氣,也看過對方所有狼狽的樣子。
看著可以正大光明進到時濛住處的年輕男孩的背影,傅宣燎本就血絲彌漫的眼底頓時猩紅遍布,是一種自己的所有物被覬覦,更是一種美好的事物終被世人發現,他將不再獨屬于自己的恐慌。
時濛關上鐵門,即將轉身的時候,聽見一道聲音。
“還有三分鐘。”
傅宣燎的嗓音本就低沉,如今添了幾分沙啞,震得人心口微顫。
“剛才那小子進去的時候,我就想,半個小時,要是半個小時他還不出來,我就翻墻撞門進去把他揪出來……現在距離半小時,還有三分鐘。”
時濛習慣自己的事自己處理,最討厭牽扯無辜的人,聞言皺眉:“你憑什麼?”
得到回應,傅宣燎心下松快了些,灰敗的面孔上也扯出一個笑:“就憑我和你不止認識,就憑昨晚……我夢到你了。”
時濛一怔。
能夢到什麼呢?時濛想,無非是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
可傅宣燎說:“我夢到你,又站在那艘船上。”
這是獨屬于他們兩人的經歷,只有他倆能聽懂的暗語,此刻就算潘家偉在場,也插不進來哪怕一個字。
“你看著我,對我笑,按下打火機也只是為了點燃煙火,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時濛覺得他燒糊涂了:“現在,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我已經放過你了,你還想要我怎麼樣?
心底升起一種無力的憤怒,想起昨日種種,像是知道自己不可能說得過他,時濛轉身欲走,然而一步還沒踏出去,他的衣角被拉住,身體忽然被一股力氣向后拖拽。
有風掠過,他聽見低啞的嗓音響在耳畔:“還好,還好……你還會生氣。”
傅宣燎如釋重負般地呼出一口氣,帶著不尋常的熱度。
他一只手拉時濛衣角,另一只手穿過欄桿間的縫隙,緊緊環住時濛的肩膀。
好久沒有這麼近了,近到讓人有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
如同在干旱沙漠中行走的旅人,終于獲得一瓢清水,他貪婪地飲,又珍惜至極,做夢都要抱在懷里才安心。
“會生氣就好。”
會生氣,就代表還抱有希望,還留有余地。無論如何,都比冷言冷語來得強。
雖然小蘑菇變成了小刺猬,帶來的痛感都那麼熟悉。
傅宣燎問:“還記得去年你生日,最后的三分鐘嗎?”
被迫待在原地的時濛,整個人僵住。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掙扎,為什麼不跑,大概是因為身后的人氣息虛弱,站都站不穩,仿佛一碰就要栽倒。
可是這與他又有什麼關系?又不是他讓他淋雨,又不是他讓他生病。
至于那三分鐘,那曾經讓他感受到類似幸福和甜蜜的三分鐘……
情急之下,時濛罕見地未經思考便回答:“不記得。”
孰料聽了他的回答,傅宣燎更加確定:“那就是記得,我知道你沒忘,我也一樣。”
好的,壞的,甜蜜的,痛苦的,統統都記在了心上。
隔著一扇形同虛設的門,傅宣燎手臂并未施加過多的力量,靠身體前傾竭力貼近時濛,迷糊并清醒著。
他氣息滾燙,看著時濛的眼神同樣炙熱:“以后我們會有很多個三分鐘,所有的三分鐘,每分每秒都給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