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后,傅宣燎先抽了幾張紙遞給時濛:“擦擦臉。”
外面風大雨大,就算有傘身上也淋濕小半。時濛接過來對著臉胡亂一頓抹,扭頭剛要找垃圾桶,手上揉作一團的紙巾就被拿走了,換成一條薄毯。
“蓋著,身上都濕了。”
傅宣燎不慌不忙地安排著,發動車子的同時將空調溫度又調高了些,出風口也往時濛那邊撥了撥。
或許一切都發生得太快,直到車子平穩地行駛在路上,時濛才意識到傅宣燎這套行云流水的動作其實也是過往的遺留習慣。
就算在他們鬧得最兇的那段時間,傅宣燎被他逼得再生氣,也會因為下雨走過來為他撐傘,會因為他怕冷調高車里的暖氣。
風雨被隔絕在外,薄薄的毛毯將溫度鎖緊。時濛望向被水跡模糊的車窗外,很輕、很慢地呼出一口氣,心也隨著寒氣排空沒了依托,緩緩墜落下去。
出發時是中午,走得匆忙,上了高速傅宣燎才想起來問時濛吃了沒有。
時濛怕麻煩說吃了,傅宣燎點頭:“那就好。我還沒吃,待會兒服務區買點東西對付一下。”
到了服務區,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傅宣燎買了遠超一人食量的食物,雞蛋、烤腸、關東煮,玉米、粽子、烤魷魚,手上拎著的塑料袋里還裝了各色餅干飲料小零食,種類之豐富仿佛把整個服務區可以吃的東西全都搬來了。
車里的味道一度無比精彩。傅宣燎雖說平時不在意飲食,但到底為了健康鮮少這樣不忌口,他抽出一根烤魷魚在時濛面前晃了晃:“你聞聞,像不像高中那會兒學校門口烤串的味?”
時濛被迫聞了一鼻子油辣香,抿了抿唇:“嗯。
”
“嘗嘗看,說不定味道也差不多。”
都送到嘴邊了,時濛便接過竹簽,咬了一口。
“是很像吧?”
“嗯。”
有一就有二,接下來十分鐘內,時濛在不知不覺中吃下了傅宣燎以各種理由遞來的食物,包括但不限于雞蛋一個,烤腸一根,玉米半根,以及咸味零食若干。
等被填滿的胃傳來飽腹信號,時濛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分明說了吃過午飯,眼下大半食物都進了他的肚子,不可謂不打臉。
時濛頓時如坐針氈,把手中的垃圾袋團了團,就要下車去扔。
被傅宣燎搶先一步,從他手里奪走垃圾,三下五除二并到一個袋子里,開門下車前只交代了句:“坐著別亂跑。”
時濛自然是不會亂跑的,這處服務區在潯城下轄的一個縣里,人生地不熟,周圍除了高速公路就是一望無際的田地,他能跑到哪里去?
可傅宣燎似乎真的認為他會跑,扔個垃圾都在趕時間,傘也不撐被淋成了落湯雞,回到車里甩甩腦袋,水珠都甩到時濛臉上。
“抱歉。”
他也知道自己莽撞,拿了抽紙去給時濛擦,被時濛別過頭躲開,嘴角還噙著笑意:“要不你去后座吧,還能躺會兒。”
喂飽了就哄睡,仿佛把人當豬養。時濛不動聲色地蹙眉,想著遠離總比就近好,到底沒拒絕這個提議。
早已不冷了的時濛把毯子疊整齊,扭身放回后座。
然后在轉回身的剎那,撞上傅宣燎直直看過來的視線。
雨天昏暗,車內沒開燈,氛圍好似自上車起就已經奠定,與溫暖和濕潤脫不開關系。
單方面的靠近也足以迅速縮短距離,兩人近到呼吸都撞在一起。
而此刻,時濛不合時宜地想,如果當時他留在那片汪洋大海里,是不是就不會再被勾起回憶,不再本能地眷戀對方身上的溫度?
就像死氣沉沉的東西,總妄想沾染點鮮活的生機。
就像關于那只貓的零星記憶,本不該存在于他死過一次的腦海中,他早該脫離,不該再為這些事煩心。
可他上了車,在還沒來得及做好充足預設的情況下,因此除了面對,他別無選擇。
就在傅宣燎即將貼過來的時候,時濛抬手按住了他的肩,阻止了他的動作。
下一刻,時濛從傅宣燎黯淡下來的瞳孔里看到了一個近乎冷酷的人。
冷酷到肉眼看不出任何動搖的人。
那人問:“你想干什麼?”
我想干什麼?
傅宣燎也在心里問自己。
他想做的事有很多,比如表明心意,告訴時濛你贏了,如果先將喜歡說出口的人先輸,那麼輸的必定是我。
我還情不自禁想吻你,拼盡全力想保護你,任外面再大風雨,也無法沾濕你一片衣角。
可時濛卻不信。
他對傅宣燎的每一次接近都抱有懷疑。
“你不是想擰斷我的手嗎?”時濛問,“現在這樣,又是何必?”
旖旎瞬間消散,瓢潑大雨裹挾著慘痛的回憶席卷而來,扯痛每一根浸泡在過往里的神經。
而傅宣燎能說的,只有對不起:“我不會再傷害你,利用你。”
心疼、補償還來不及。
可時濛不能信。
他說:“我們之間,不是應該只有恨嗎?”
應該只有你死我活的廝打,層出不窮的猜測,還有連綿不盡的怨恨。
對此傅宣燎回答:“你可以恨我,恨多久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