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江雪回頭往屋里看了一眼,回過頭來又恢復冷漠:“這話你該當面對他說。而且,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麼用?”
傅宣燎不知道她說的“沒用”指的是這句道歉來得太晚,還是旁的意思。
想起江雪之前說時濛 “總是把所有事情憋在心里”,傅宣燎張開嘴巴半天,只問了句:“他……不委屈嗎?”
被誤會這麼多年,被他百般踐踏羞辱,連解釋的機會都得不到,為什麼不趁機報復回來,打他罵他,或者干脆把他丟到海里去?
時濛越是不搭理不回應,滅頂般的負罪感就越是讓傅宣燎喘不過氣。
“委屈?”江雪卻笑了,“他哪懂什麼委屈。”
“被冤枉偷畫……怎麼會不委屈?”
“可是所謂冤枉,首先得有人相信他無辜,相信他是被誣陷的。”江雪說,“你信他了嗎?”
“我……”傅宣燎說不出話了。
那麼多年,他確實沒有相信過時濛哪怕一次。
實則時濛當年的反應全部都在情理之中——畫被時沐信口雌黃說成是被偷去的,時濛的第一反應便是憤怒,著急把畫搶回來。
于是他便搶了,也試圖告訴別人這幅畫是他的,不是時沐的。
可是所有人都相信時沐,認為偷畫這種事,只有時濛這個嫉妒時沐才華的卑鄙小人才做得出來。
江雪又扭頭看一眼,確認時濛沒醒,才說:“剛才他醒著的時候,我問他難不難過,他說他早就不難過了。”
陷在灰暗泥濘的回憶中,傅宣燎的身體驀地一震。
“不難過是因為沒人心疼他,同樣的,不會委屈,是因為沒有人站在他那一邊啊。”
晚八時許,時濛從一場短暫的睡眠中醒來,睜開眼就看見江雪坐在床頭盤弄筆電。
二人對視兩秒,江雪笑說:“是不是被我敲鍵盤的動靜吵醒了?”
時濛否認道:“不是,自己醒的。”
江雪放下筆電走過來,按電鈕把床調高,墊了個枕頭讓時濛舒服地靠在床頭,問他要不要吃東西。
“不餓。”時濛還是沒什麼精神,“雪姐你回去吧,我能照顧好自己。”
“嘖。”江雪翻了個白眼,“好不容易等你說一句十個字以上的話,竟然是趕我走。”
她說:“我在這兒待得好著呢,這陪護床比我家的床都好睡,你就別瞎操心了,安心養病。”
見她堅持,時濛便不再多說。
這會兒都沒睡意,兩人閑聊幾句。
“你送我的紀念幣,”時濛說,“被我用來換了條船。”
他認為擅自動用別人送的禮物應當給個交代,沒想江雪渾不在意:“換唄,送你的時候就說了金子保值可以拿去換錢,那條船應該挺大的吧?”
時濛想了想:“大約十米長。”
“不錯。”江雪笑瞇瞇,“至少物盡其用了。”
停了幾分鐘,坐在床邊削蘋果的江雪狀似不經意地問:“那畫,真的燒了?”
時濛“嗯”了一聲。
江雪嘆了口氣,惋惜道:“怎麼說也是一千萬拍來的呢。”
靜默須臾,時濛說:“以前,他是無價之寶。”
“那現在呢?”
“一文不值。”
“所以你就把它燒了?”
“嗯。”時濛用左手接過江雪遞來的蘋果,“我和他做了告別。”
江雪不確定時濛口中的是“他”還是“它”,抑或兩者兼有,見時濛這回真的放下了,倒是松了口氣。
“不過我覺得他對你也不是完全沒有……”
大約是想到傅宣燎這些天的舉動有感而發,江雪說到一半才覺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改口道,“算了,現在還提這些干嗎。
等你出院了姐給你搞個盛大的party,慶祝恢復單身,重獲自由!”
時濛認真思考了下:“不用了,本來我和他,也沒有在一起過。”
本來也都是他在強求,所以如今的報應和惡果他照單全收。
這話聽得江雪心酸,聯想到自己身上,她不禁眼圈發熱,強擠笑容道:“那敢情更好,我們濛濛一直是單身,初戀都還在呢!”
兩人默契地對時濛的身世避而不談,倒是江雪心疼那些股份,問時濛還有沒有辦法拿回來。
“那可是時家的股份。”見時濛一副不上心的樣子,江雪忍不住操老媽子心,“有了這百分之十,今后就算天天躺在家里睡大覺,錢也嘩啦啦往你腦袋上砸。”
時濛很慢地眨了下眼睛,想象不出那個畫面。
不過他大致能明白江雪是在擔心他今后的生活來源。
“我會畫畫,可以養自己。”他說著,舉起拿著蘋果的左手,“右手不行的話,可以用左手。”
見他沒有因為手傷產生厭世的念頭,江雪又松一口氣。
她告訴時濛馬老師在他昏迷的那幾天來過,他倆早在那時候就探討過這個問題,還特地找了主治醫師談了談。
江雪報喜不報憂:“醫生說只要好好復健,還是有很大的機會恢復到原先的狀態。”
時濛點頭,看起來深信不疑:“我會復健的。”
“是好好復健。”
“我會好好復健的。”
“真乖。”
再晚一點,把心放到肚子里的江雪打算回家一趟。
“你是不知道這里的商店賣的東西質量多差,昨天買了條毛巾用來擦臉,今天居然冒了一臉疙瘩。”
江雪邊往外走還不忘交代時濛:“我給你把勿擾牌掛上,護士臺那邊也打過招呼了,這個點應該沒人不識相來找你,如果有的話直接按呼叫器,讓護士姐姐幫你把人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