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他喜歡畫畫!
傅宣燎忙道:“我還知道,那些畫是你送我的,簡筆畫,塞到我的課桌里。”說著他上前一步,“你的手受了傷,現在回去治療,還有機會恢復到從前的狀態。”
筆尖一頓,時濛的眼中流露一絲疑惑,似在思考他是怎麼知道的。
旋即又恢復近乎冷漠的平靜。
“可是你不知道的,還有很多。”時濛說著,扭頭看向船艙外,“比如我的《焰》,就在這艘船上。”
傅宣燎的眼皮跳了一下。
同時震顫的,還有他的心臟。
那股倉皇終究擴散開了,他握不住,也收不回來。
時濛連他從何得知當年的事都不再好奇,還將《焰》的所在如此輕而易舉地告訴他,明明不久前時濛還將這幅畫作為籌碼,視為威脅他的利器。
當時時濛說畫被藏在了安全的地方,還說“你找不到”,原來竟是藏在了這里。
思及之前對《焰》的真實作者產生的懷疑,一種不合時宜的念頭伴隨著隆隆的心跳,于此刻浮現在傅宣燎的腦海中。
更不合時宜的,傅宣燎想起時濛行事雖霸道,卻只要本該屬于他的東西,比如那條藍寶石項鏈,自己隨口說不是給他的,他便不要了,連一眼都不多看。
而時濛曾對傅宣燎宣布,你是“我的”。
猛然抓住有價值的信息,顧不上先求證,傅宣燎即刻道:“我也在這艘船上,我也是你的。”
他說出這番話時未經猶豫,全憑本能,因而聽在時濛耳朵里單薄又無力。
“你不是。”時濛低頭看向桌面的紙,“你一直都不是我的。”
只有這樣告訴自己,才可以不那麼難過。
所以連傅宣燎,他也不想要了。
最后的可能性宣告無效,一股莫大的被遺棄感籠罩而上,傅宣燎很長一段時間呆立原地。
可天色漸暗,外面風浪漸起,漲潮在即。傅宣燎只得草草收拾心情,另謀出路,趁時濛不注意從桌上摸走了彈簧刀,背過身去,試圖用并在一起的兩手將它掰開。
寄希望于時濛幫他解開是不可能了,如今來到海上,他已無處可跑,時濛綁著他,只是不讓他操縱漁船。
可傅宣燎怕時濛做傻事,必須占據主動權。
雖然時濛暫時還沒有做傻事的跡象,他在很認真地畫畫。
傅宣燎陷入沉默,時濛反而來了說話的興致,許是因為傅宣燎沒有湊過來偷看他畫畫,讓他心情大好。
他用閑聊般的語氣問:“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要跑?”
像是知道答案殘酷,傅宣燎閉口不言。
時濛又問:“那你知道,我為什麼把《焰》藏在這里嗎?”
傅宣燎更是無法作答。
時濛也沒指望能聽到他的回答,自顧自接了話。
“不過那不重要。”時濛在紙上畫出一條彎曲弧線,唇角跟著微微翹起,“反正,它很快就不在這里了。”
第35章 (下)
興許怕真的傷到他,時濛買來的刀還沒開刃,并不鋒利。
光是將麻繩的其中一股磨開,就費了傅宣燎好大功夫,前胸后背都出了汗。
剛要通過手臂的力量掙開松脫的纏繞,忽然,一張紙被舉到眼前不到十公分的地方。
傅宣燎忙將刀刃握回手心,忍著疼看過去——是一副黑白簡筆畫,由于出自不常用的左手,線條邊緣坑洼不夠平滑,卻仍能看出背景是操場,有個身穿短袖的少年在跑道上奔跑。
心跳頻率驟然飆高,一下一下重重地敲在耳膜上,傅宣燎慢慢地睜大眼睛,確認上面的每一根線條,都與他高二在醫務室收到那幅畫上的近乎重合,連視角都一模一樣。
他永遠記得那只手撫摸他額頭時的觸感,記得那份被心疼珍視的溫柔。
他一直以為那是時沐。
腦袋里炸開了鍋,恍惚聽到時濛問“好看嗎”,傅宣燎將視線移到時濛身上,難以消化地深喘幾口氣,才開口:“……是你嗎?”
以問句的形式,傅宣燎卻在心中緩慢地、逐一地肯定——
醫務室來探望我的是你,午休時間來教室找我的是你,每年生日把畫塞在我桌肚里的是你,那個被我認作互通心意的圣誕夜,也是你。
時濛沒回答,面無表情地收了畫,然后仰頭看了一眼天幕,起身往駕駛室外走去。
傅宣燎跟了出去。
手上的繩索松開,被他三下五除二解了扔在甲板上。時濛回頭看見的時候,非但不覺得驚訝,還意料之中般地笑了一下。
漁船的甲板四周未設護欄,時濛走到最邊緣,身體隨著船身晃蕩,傅宣燎怕他落水欲上前拉他,他背朝大海,命令道:“不準過來!”
傅宣燎進退兩難,只好先站在原地,安撫住時濛。
他又氣又急,忍不住在兩三米開外問:“為什麼不告訴我?”
在我對記憶產生懷疑、向你確認的時候,你為什麼都不說?
自五年前起,傅宣燎便先入為主地認為時濛對他是偏執的占有,時沐有什麼他就要搶什麼。就算后來意識到時濛對他并非全然是獨占欲,也只當時濛習慣成自然,把依賴誤當做喜歡。
他怕這份本不該萌生的喜歡擾亂他的思緒,影響他的判斷,于是狠下心抽身撤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