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思卉的發問無疑驗證了時濛的猜測。想著幾乎被他遺忘的股份卻被所謂的家人如此惦記,時濛又笑了聲。
當他挑釁,時思卉示意一旁的保安動手。
重重一腳踹在時濛胸口位置,他猛地往后滾了半米,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再笑啊?”時思卉怒道,“看你還能笑到幾時!”
向來不知循規蹈矩為何物的時濛便放聲大笑起來,哪怕嗓音沙啞,牽起胸口的痛令他咳嗽不止。
許是因為平日里獨來獨往對所有人都視若無睹,時濛這一笑把時思卉弄得愣住。
她站了起來,意在觀察這個人是不是真的瘋了似的上前,腳尖踢了踢他的胳膊,被時濛突然的彈跳嚇得連連后退。
“瘋子,你這個瘋子!”
時思卉氣壞了,再度示意保安給他點教訓。
時濛被扯著前襟從地上拉起來,雨點般的拳頭肆無忌憚地落在他身上,與悶重的擊打聲同時到來的是皮肉被碾壓的痛。
可時濛最是擅長忍痛,連悶哼都壓抑在喉嚨里。時思卉也怕打出個好歹,急問道:“你說不說?”
時濛被打得又翻了個身,面朝下咳出一口帶血的唾沫。
他還是覺得可笑,覺得這件事荒誕得沒道理。
他再度挑釁時思卉:“你猜。”
時思卉急于得到答案,便真猜了:“是時懷亦?”說完她便推翻了這個假設,“老頭子就知道以和為貴息事寧人,應該不是他。”
時濛大口大口喘著氣,不承認也不否認。
“那是傅宣燎?”
聽到這個名字,時濛動了一下。
看出他對待傅宣燎的特別,時思卉志在必得地蹲下來,靠近時濛,捏著他的軟肋道:“可惜不可能是他啊,他現在正在集團頂樓的會議室里,幫著我媽媽奪回你手中的股份。
”
身體又一顫,時濛緩慢地抬起頭,由于眼睛被蒙住,只能茫然地看向聲音來源,無意義地張了張嘴。
“你不信啊?”時思卉掏出手機,點開通訊錄,“不信我讓他說給你聽。”
傅宣燎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中場休息。
“會開得怎麼樣了?”時思卉在電話里問。
“挺順利的,和你們設想的差不多。”傅宣燎說。
“那就好。”時思卉心情不錯,語調都帶幾分輕快,“這回麻煩你了。”
傅宣燎“嗯”了一聲,似乎沒什麼想說的。
時思卉轉換話題:“那這件事,時濛知不知道?”
沉默片刻,傅宣燎說:“不知道。”
“我還以為你會告訴他呢。”
“我為什麼要告訴他?”為了反駁,傅宣燎語氣略顯急躁,“這個結果是他咎由自取。”
“是啊。”時思卉笑道,“他毀了多少人的幸福,活該落得如此下場。”
電話掛斷之后,傅宣燎很長一段時間都處在煩悶中。
明明說服了自己不再糾結,然而想到時濛得知股份被奪走后可能的反應,傅宣燎實在很難痛快起來。
即便如此,他也絕不會承認擔心時濛是因為喜歡。
兩個人在一起待久了,難免會產生一些看不見的牽絆。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它會蠶食人的理智,讓人全憑條件反射做出令自己鄙夷的行為。
就像雜技團里的動物,會為了討一口吃食,不斷重復某個它自己都不了解意義的動作。
只要離開就好了,通過一段時間的戒斷,再根深蒂固的習慣也可以被拔除。
這樣想著,傅宣燎松了口氣,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那個人。
不想他身上的傷,不想他獨自一人抽煙的樣子。
也不再想他會不會哭,會不會難過。
因此一個小時后接到時濛的電話,出于抗拒,傅宣燎下意識的反應便是掛斷。
不久,時濛又打了進來。
手機調了振動,嗡嗡的動靜還是令周圍的與會者頻頻側目。幸而會議已進行到尾聲,為防錯過重要電話,傅宣燎在接聽和關機兩條路中選了前者,退到會議室外面,按下接聽鍵。
剛接通,電話那頭嘈雜的環境聲便一股腦涌來,傅宣燎皺眉道:“你在哪里?”
過去約莫半分鐘,那頭才出現人聲。
“下雨了。”時濛的聲音很輕,微弱到幾乎聽不見。
“傅宣燎。”他喊著他的名,又重復一遍,“下雨了。”
抬首望窗外,這才注意到不知何時陰沉下來的天色,以及從云層里銀河倒瀉般墜落的雨。
傅宣燎看了一會兒,忽然明白了什麼:“又想騙我回去?”
言罷,他聽見電話里傳來幾聲不尋常的呼吸,沉重而竭力,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掉。
心頭一緊,剛要問他怎麼了,對面的時濛慢吞吞地開口道:“是啊。”這回聲音里帶著嘲笑,“我也就這點本事了。”
提起的心落了回去,傅宣燎又被這個瘋子氣到,恨自己總是不受控地為他心軟。
“那別等了。”不想再被他牽動情緒,傅宣燎收起了所有可以稱之為溫和的東西,冷聲道,“我不會回去的。”
夏日的楓城多雨,悶熱中也摻雜幾縷肅殺寒氣。
時濛躺在破舊倉庫外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任由雨水沖刷著臉和身體,呼吸間鐵銹味彌漫,和著咸澀的雨水,嗆得他忍不住咳嗽。
他不想咳嗽的,肋骨應該是斷了,稍稍一動胸腔里就被扎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