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江雪哈欠打到一半笑了起來,“我們濛濛知道關心人了。”
電話里傳來腳步聲和杯碗碰撞聲,江雪起來喝了口水,口齒清楚了些:“沒事,別瞎擔心,不就是個男人嘛,下一個更乖。”
時濛不太相信。
前兩天江雪剛和她的未婚夫解除婚約,對方在與她有婚約的幾年從一名不文的窮小子一躍成為當地有名的青年科學家兼創業者,雖然其中不乏他自己的努力,但他年紀輕輕就爬到這個位置,占了江家多少好處,眾人都心知肚明。
那男人剛提出解除婚約的時候,江雪很是失魂落魄,有天喝得酩酊大醉坐在路邊哭,時濛趕到的時候正在下雨,她臉上淚水和雨水都和在一起。
思及當時的狀況,時濛心有余悸:“我早點離席去找你。”
“找我干什麼?我一個人挺好的。”江雪道,“你難得出趟門,好好玩吧,不是說那個姓傅的也會去嗎?”
經提醒,時濛的目光又開始在人群中梭巡:“嗯,他應該會來。”
“嘖,有了男人忘了姐。”江雪調侃道,“你不是說挺難見到他的嗎,不如趁這次來個酒后亂性,當著一堆人的面高調公開關系,他就跑不掉了。”
時濛聽完愣了半晌:“這樣可以嗎?”
江雪在電話里笑得花枝亂顫:“哎喲我的祖宗,開玩笑你也信?”
觥籌交錯的場合,待得越久時濛越是不舒服。
大約七年前,他曾在學校舉辦的一次冬令營中被同行的學生排擠,整隊回營的時候沒人通知,以至于他在山里迷了路,雖然最后幸得那個人相救,但也就此落下了畏懼密集人群的毛病。
聚會主辦者請了樂隊,舒緩的弦樂是唯一能使人放松的存在,時濛盡量屏蔽嘈雜的笑鬧聲,專注聆聽背后節奏規律的音樂。
忽地一聲悶響炸開在耳邊,時濛扭頭自身后的窗戶望出去,秋雷乍起,黑沉沉的天像被捅了個窟窿,雨大有瓢潑之勢,在玻璃窗上敲出驚心動魄的聲音。
室內像個巨大的溫房,笑語晏晏的人們全然沒受影響。時濛看見時懷亦在上前敬酒的許多人中周旋,李碧菡在一旁勉強笑著陪他應酬,陣陣轟隆灌入耳道,時濛只覺得喘不過氣,想趕緊離開這里。
他走出場地中心,踏上木質樓梯來到二樓。
穿過幽暗回廊時,在拐角撞上時思卉,她行色匆匆,看清來人的面孔邊舒氣邊拍胸口:“嚇死我了,你跑這兒來干什麼?”
時濛只是來圖個清靜,撞到人也嚇得不輕,后退半步訥訥道:“下面吵,我……”
時思卉像是著急去干什麼,無暇聽他說話,打斷了問:“你看到傅家少爺了嗎?”
時濛一愣,抬頭看她。
“就是傅宣燎,跟時沐玩得很好,以前經常來我們家的。”時思卉當他不記得,補充幾句說明。
實際上時濛怎麼可能不記得傅宣燎,他來這里都是為了傅宣燎。
只好如實回答:“沒看到。”
“他沒在樓下?”
剛從一樓上來的時濛想了想:“不知道。”
時思卉瞪了他一眼,似在嫌他木訥沒用,丟下一句“算了我自己找”,便提著過長的裙擺跑開了。
四周恢復安靜,時濛呼出壓在心底的一口濁氣,在原地待了會兒,直到聽見又有人上來的腳步聲,才沿著樓梯繼續往上,去到頂層閣樓。
這幢別墅的頂層雖也做了尖頂,層高卻并不逼仄,空間也與樓下相差無幾。寬闊的走道兩邊分布著房間,頂燈應聲亮起,房間的門都虛掩著,方便喝多了想休息或是需要單獨談話的客人把這里當包廂使用。
不過樓下的聚會很是熱鬧,此刻多半沒有人往此僻靜處跑,時濛便推開最里側右手邊的門,進去抬手剛摸到開關,肩膀忽然被按住,接著大力一扯,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整具身體就被摔到墻上。
傅宣燎是在聽見腳步聲靠近的時候開始警覺的。
這種交際場合他本不欲參加,奈何家里公司運轉遇到困難,急需同行舊友施以援手。如今父親正在外籌錢,母親受到打擊一病不起,作為傅家獨子,他必須站出來挑大梁,帶領傅家渡過難關。
來前他做足心理準備,早早入場,在各位長輩面前伏低做小,酒一杯接著一杯喝,不走心的場面話一籮筐往外倒,到底哄了幾位答應回頭細聊。
而就在這個檔口上,他突然覺得身體不太對勁。
先是手心發熱,額角冒汗,再是腿腳虛軟,氣喘不勻,全身的熱量齊齊往下腹涌去時,他才意識到不妙。
去往樓上的腳步幾近踉蹌,藥效來得迅猛,傅宣燎扶著墻一路走,一路回想剛才從哪些人手里接過酒。
然而生理上的異狀已不容他理智地思考,他只依稀記得都是從服務生手上接過的酒杯,想來早就有人下好套,就等他往里鉆。
跌跌撞撞走進一間房,為了不引人注目,傅宣燎沒將門關緊也沒開燈,待背靠墻壁蹲坐下來,他大喘幾口氣,忽地扯開嘴角笑了下,除卻自嘲,只剩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