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時濛接過來,原本打算放后備箱,想了想還是打開后車門,把貓安置在座椅上。
車挪到路口,孫雁風還沒回樓上,時濛降下車窗同他道別,他欲言又止似的彎腰湊到車窗前:“濛濛啊,你媽媽刀子嘴豆腐心,她說的話你別往心里去。”
時濛不知該如何回應。
孫雁風又說:“她要是真不想你好,當初也不會把你送回時家了,對吧?”
時濛沉默片刻,點點頭。
孫雁風大概是放心了,直起腰來嘆氣道:“這些年,你受委屈了。”
時濛并不能理解孫老師口中的“委屈”,畢竟他連委屈這種情緒都鮮少感知到。
他猜孫老師說的多半是對時沐的偏愛,但是喜歡這件事本就無法控制,他能理解每一個喜歡時沐不喜歡他的人,至少時沐給周遭所有人的印象都是開朗、優秀,或者陽光、善良,沒見過他真實面目的人這樣認為一點都不稀奇。
想起許多年前和時沐打過的幾次交道,尤其是四年前的最后一次見面,那張蒼白臉孔上得逞的笑,時濛打了個寒顫,握著方向盤的手心都滲出薄汗。
回去的路上經過花店,時濛把車停在路邊,進去買了兩束花。
也是江雪告訴他的,說花會使人心情愉悅,她最近也舍不得拒絕高樂成送來的花了。
時濛想好了,紅玫瑰送給傅宣燎,洋桔梗插在樓梯拐角的花瓶里。李碧菡喜歡白色,下樓的時候看到,心情也會變好,說不定就不會計較他養貓的事了。
他準備好了一切,幾乎迫不及待地回到家里,看見車庫里停著傅宣燎的車,更是不由得加快動作,著急到把貓忘在了車里,快走到門口又折回來取。
手上東西太多,時濛先上樓把航空箱和一大包貓用品在臥室放下,然后抱著兩束花出去,把白色的那一束插好。
想著剛才路過樓下書房的時候沒見里面有人,客人多半在二樓的起居室,走在走廊里的時濛盡量放輕腳步,唯恐打擾。
行至門口,才發現玫瑰還抱在手上。這是送給傅宣燎的,帶到長輩們面前顯然不禮貌,時濛只猶豫了一下,便轉身準備把花放回自己的臥室。
就在這個時候,隔著一道薄薄的木質推拉門,起居室內傳出的說話聲令他停在了原地。
“當年我就說,簽合約不合適,緣分不是這樣強求的。”李碧菡的聲音。
緊接著是一道男聲,時濛不太熟悉,應該是傅宣燎的父親:“所以我們今天過來,就是希望能心平氣和地談一談解除合約的事。”
如同一記重拳迎面砸來,還沒來得及感覺到疼,劇烈的嗡鳴先自耳畔炸開,接著蔓延至腦中,迅速占據全部感官。
時濛怔怔地站在那兒,被抽走了魂似的,手上的花脫力掉在地上都渾然不知。
屋內交談聲止,有人走近,木門推開,一只腳踩在凋落的火紅花瓣上。
看見門口站著的人,傅宣燎先是愣住,而后略顯煩躁地皺眉:“你在這里干什麼?”
第20章
——我在這里干什麼?
勉強接收到這條訊息的時濛也問自己。
他的意識被震出軀體,四分五裂,一時半刻找不回來,只憑著自我保護的本能抓到一個重要的關鍵詞。
“解除,合約。”聲線在顫,時濛機械般地重復了一遍,“解除合約,是什麼意思?”
沉默持續數十秒,傅宣燎才開口:“時濛,我們……”
“小濛回來了?”屋里的李碧菡忽然出聲,“那正好,進來一起談。”
怎麼進去,怎麼坐下的,時濛一概記不清了,長輩們的交談他也好像也全都聽不懂,或者聽進了耳朵,卻沒傳到腦袋里。
因為有客到訪,李碧菡換了身正式些的裙裝,時思卉也在,母女倆挨在一起,面上始終帶著笑,仿佛聊的只是件不痛不癢的小事。
后半程,零碎的一些諸如“合作照常”“股份轉讓”“不傷感情”的話語,陸續灌入時濛緩慢蘇醒的意識里,可他抗拒解讀,只覺得很吵。
他唯一在乎的是傅宣燎剛才到底想說什麼。
我們……我們在一起吧?
不可能,如果想在一起,何必解除合約。
我們分手吧?
更是滑稽,從沒在一起過,何來分手?
“瞧我們,在這兒安排了半天,還沒問問孩子們的意見。”
眼看意見相投談得愉快,李碧菡笑著拋出話題,大有結束這段談話的意思。
在場的長輩中只有時懷亦顯得有些猶豫,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又不便多說,他順勢把話語權交到小輩手中,問傅宣燎:“小傅啊,解除合約,是你提出來的嗎?”
停頓片刻,時濛聽見傅宣燎回答:“是。”
“那你有沒有和小濛說過這件事?”
“還沒有。”
“那……”
“我不同意。”
一道聲音打斷兩人的對話,時濛顯然沒有遺傳到時懷亦的溫吞謹慎,插嘴都那麼不合時宜。
關鍵時刻,時濛終于收攏神智,抬眼掃視屋內的人,冷眼旁觀的,幸災樂禍的,唯獨沒有幫他的。
最后目光直直落在傅宣燎身上,時濛說:“我不同意解除合約。”
看似鎮定冷靜,其實時濛只是強打精神,盡量讓孤軍奮戰的自己不露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