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寒風中,頭頂落滿雪粒的時濛一點也不羨慕,他的房間可以蹭到壁爐的余熱,湯哪怕涼透也總會給他剩一碗。
他睜大眼睛望向那棵被掛了漂亮燈串的圣誕樹,盯著尖頂使勁看。
時沐走了,所有人都走了,那只藍色的盒子,就是我的了。
他等啊等啊,看著圣誕樹前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遠處鐘樓的分針轉了一圈又一圈,布告欄櫥窗邊的雪都堆積成山。
走到圣誕樹跟前的時候,自發守樹的幾名學生已經散了,門口的保安大叔從崗亭里探出腦袋吆喝道:“下著雪呢,快點回家吧。”
時濛點頭應下,卻沒走。等到校園里燈都熄滅,再無人注意這邊,他把書包丟在雪地里,學著早上傅宣燎爬上去的軌跡,慢吞吞地往上爬。
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欄桿濕滑,也沒個落腳點,依賴臂力攀爬上去,騰出一只手抖抖索索夠到那盒子,時濛便手腳虛軟,徹底沒了力氣。
加之聽到腳步聲亂了心神,腳下不慎踩空,還沒來得及自救,抱著盒子的時濛仰面朝天栽倒下去。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身后傳來的抽氣聲令時濛身體僵硬,不會動了似的。
“嘶……好沉。”
接住他的人顯然也不好受,時濛從噴薄在臉側的氣息中聞出他喝了酒。
他什麼時候來的?為什麼喝酒?是因為禮物沒有被期待的那個人拿走,還是……
沒等時濛想明白,一只穿著校服外套的手臂自身側伸出來,暖熱掌心在并不充足的光線下還是準確抓住了時濛抱著禮物的手。
心跳自喧囂吵鬧戛然止息,片刻后再度響起,徑直沖向鼎沸。
傅宣燎大口喘氣,粗聲問:“我生日那天,往我課桌里塞禮物的,是不是你?”
像被警察當街逮捕的小偷,時濛頭也不敢回,良久才很輕地“嗯”了一聲。
“去年,還有前年,也是你?”
“嗯。”
聽到想要的回答,身后的人松了口氣。
雪還在下,將貼得很緊的兩個人困在原地。
“我就知道……”傅宣燎傾身向前,抱住懷中不住發抖的人,語氣惡狠狠卻透著股委屈,“我就知道,你也喜歡我。”
第14章
時濛第一次聽到別人對他說“喜歡”這個詞,本該歡欣雀躍,可他太過清醒,理智地知道這話并不是說給他聽的。
由于早有預兆,時濛只是心里密密麻麻的酸疼,針扎似的,遠沒有書上寫的天崩地裂痛苦不堪那樣夸張。
但仍花了些時間才緩過來。時濛不善表達,默默在心里打了腹稿,深吸一口氣,偏過頭剛要告訴傅宣燎“你認錯人了”,便見一顆醉醺醺的腦袋歪在他左肩上,眼睛是閉著的,呼吸均勻綿長。
居然睡著了。
花了不到半分鐘思考,又花了半分鐘試圖搖醒醉鬼未遂,時濛沒辦法,撈起傅宣燎兩條胳膊架在自己肩上,艱難地把人從地上背了起來。
先把他帶回家吧,時濛想,坐在雪地里會著涼。
傅宣燎比時濛大兩歲,個子很高,就算在本校高三生中也鶴立雞群,因此雖然不胖,但對于時濛來說還是負擔過重。嘗試了幾次都撈不著他的膝彎,時濛只好攥著他的胳膊往前拽,讓他的腳拖在地上,發出沙沙的摩擦聲。
僅僅從學校門口到馬路邊,就累得氣喘吁吁。天氣不好的深夜,鮮少有出租車經過,站著等不是辦法,時濛改成架胳膊,扛著腳步踉蹌的傅宣燎又走了兩條街。
期間傅宣燎醒過一次,也可能是在做夢,含含糊糊地問:“那你,是什麼時候發現……喜歡我的?”
時濛不想回答,也沒力氣說話。
“你說嘛。”傅宣燎不依不饒,路都走不穩還要問,“你告訴我我也……告訴你。”
喘了幾口粗氣,時濛有些無奈地回答:“三年前。”
喝醉的人腦子不靈光,傅宣燎算了半天:“那你也太……早熟了。”
靜默了一陣,時濛忍不住問:“你呢?”
傅宣燎醉得不成樣子,搖頭晃腦哼哼唧唧:“我啊,也差不多那個時候。你忘了嗎,就是那次在醫務室,你給我送……”
話沒說完,有車駛來,側后方的路上亮起燈光,時濛扭頭看見綠色的“空車”字樣,忙揮舞空著的那只手將出租車叫停。
等好不容易坐上車,時濛再問,傅宣燎已然迷糊到不知今夕何夕了。
“沐沐別鬧……”睜不開眼的傅宣燎靠在車窗邊,“讓我睡一會兒。”
時濛也不是沒脾氣,扛了這家伙一路,還被認錯,滿不高興地鼓著腮幫子低頭玩手。
玩了一會兒又擔心傅宣燎這麼睡不舒服,伸手扯他的胳膊,讓他身體斜過來,腦袋靠在自己肩上。
又冷又硬的玻璃換成軟乎乎的人肉靠墊,傅宣燎舒服地打了個哈欠,睡得更安逸了。
時家大宅地處郊區,時濛承諾了空載費,司機才肯往這邊開。
付完錢下車,傅宣燎兜里的手機響個不停,時濛一手架人一手去找,摸得傅宣燎嘿嘿直笑,時濛也鬧了個紅臉,接起來的時候聲音像蚊子哼:“喂,伯母。
”
“是沐沐嗎?宣燎是不是又去你們家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