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提到那幅畫,時濛莫名坐立不安,沒頭沒腦地重復了一遍“謝謝”。
大概是聽出對面的人心不在焉,江雪打算終結這個電話:“那你現在回去了嗎?”
時濛不知該如何說明當下的情況,便隨口道:“嗯,快了。”
“這麼晚開車不安全,你家那麼遠,叫個代駕吧。”
時濛抬眼望向窗外,繁華路段和郊區到底不同,這個點還很熱鬧。
“不用。”他說,“我今晚不回家。”
“那你住哪兒?”
路虎在平坦的路上行駛穩當,就算前路未知,時濛也全然不慌張。
思索許久也找不到合適的稱謂,不想江雪擔心,時濛答道:“一個朋友家。”
傅家放棄獨棟選擇住高層,自然是為了交通方便。
時濛沒見過這種電梯直接入戶的房子,在玄關處愣了好久,才確定自己已經在傅宣燎家里了。
“隨便坐。”傅宣燎招呼他,“我去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吃的。”
兩人都沒吃晚飯,打開冰箱只找出兩只雞蛋一盒牛奶,傅宣燎把僅剩的食物拿在手里盤了盤,開始思考不吃晚餐直接睡覺的可行性。
到底有客人在,最終還是選擇點外賣。
“炸雞,披薩,燒烤,麻辣燙,小籠包……這個點只有這些了。”他把手機丟給時濛,“你自己點,地址用默認的就行。”
這熟練度,顯然不是第一次點了。
環顧四周,房子目測兩百多平,意式裝修風格,精致又利索,收拾得也很干凈,看樣子有家政阿姨定期來打掃。不過應該很長時間沒有做飯阿姨上門,因為廚房灶具都跟新的一樣。
見時濛東張西望,傅宣燎問:“干嗎,嫌房子小啊?”
時濛收回視線,搖搖頭。
“確實比不上你家。”傅宣燎伸開手臂仰靠在沙發上,“要是待不慣,我叫個司機送你回去。”
時濛又搖搖頭,捧起手機專心研究外賣。
一段路的時間,足夠兩人回過神來,逐漸找回從前的相處模式。
時濛點了兩個十寸披薩、兩對烤翅、兩份蟹粉小籠包、兩碗麻辣燙、兩杯飲料……琳瑯滿目十余種,勞動三個快遞小哥送餐。
原本想在中島解決晚餐的傅宣燎不得不把食物挪到餐桌上鋪開,談不上心疼錢,就是有點不知所措。
更不知所措的是時濛,即便他沒表現出來。
他第一次點外賣,光看種類沒注意分量,就想著每樣都來兩個。沒想傅宣燎連面部識別都沒設置,后來結賬也沒來得及看價格就自動付款了。
“點這麼多,吃得完嗎?”傅宣燎問。
“明天還可以吃。”時濛說。
“那干嗎不明天再點,吃新鮮的?”傅宣燎又問。
時濛不說話了,拿起一片披薩,默不作聲地往嘴里塞。
他從小便這樣,遇到不想回答的或者不知該怎麼回答的,就裝沒聽到,還因此在旁人面前落了個“高冷”的印象。
可在傅宣燎眼里,這種行為與逃避責任無異,他最煩的也正是時濛這副我行我素、不屑解釋的態度。
拿起飲料狠吸一大口,傅宣燎自嘲地想,就當他是金主好了,哪有出來賣的管金主要理由的?
想通這一層的傅宣燎冷靜下來,吃過晚餐后給時濛指了衛生間方向,還親自給他找了套干凈的新浴袍送進去,自認伺候得相當妥帖。
退出去之前,傅宣燎半真半假地問:“會自己洗澡吧,需要搓背工嗎?”
不知時濛是真傻還是裝傻,竟沉思片刻,像是認真思考了可行性,然后回答:“不用,我自己可以。”
傅宣燎一臉好笑地退了出去,走到客廳想起忘了給他開浴缸上頭的暖風機,折返回去直接推開門,抬眼正對上衣衫半解的時濛。
兩人具是一愣,傅宣燎先反應過來,抬手“啪嗒”按下墻邊的按鈕,時濛條件反射地轉身背對。
傅宣燎噗嗤笑了:“躲什麼,就算沒見過的也摸過了。”
說完就退了出去。
時濛沒有泡澡的習慣,把淋浴間的玻璃門關嚴,待水流嘩嘩沖刷身體,他才找回一個人的安全感。
他長這麼大幾乎沒有外宿經驗,八歲之前楊幼蘭管得嚴,有回在學校幫老師收作業本回去晚了,被她抄著掃帚打,被指著鼻子罵“養不熟的白眼狼”。
后來去到時家,就更沒有外宿機會了,畢竟除了江雪,他沒有其他朋友,也沒有其他可去的地方。
陌生的環境會讓時濛感到恐懼,讓他想起剛到時家的時候,也是這麼害怕,總是躲在閣樓的角落里,有一次還被粗心的阿姨鎖在里面,待了整夜險些凍出毛病。
初次來到傅宣燎家的時濛,把自己在衛生間關了近一個小時。出來穿衣服的時候,看見鏡子里膚色蒼白到病態的人,目光和心臟一起慢慢涼了下來。
他開始覺得自己不該出現在這里,不該答應傅宣燎隨口的邀請。
他好像總是越過所能企及的界線,去夠超過能力的東西。
抬手摸了摸左邊胸肋之上覆著的皮肉,與別處不同的觸感泛起的溫度令時濛指尖微顫。不過傅宣燎粗心,剛才應該沒看見,時濛輕輕呼出一口氣,拿起浴袍往身上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