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等待靳楚哭完的時候,他就一直坐在病床上,沉默地看著自己吊瓶里的藥一滴一滴地往下走。
這些話,本來該讓律師來說。
可最終還是由他來說了。
這簡直就像是某種因果,因為他最初的軟弱和不忍,反而最終將他給靳楚的那些體面親手撕碎。
付小羽終于開口了:“你們之前,財產沒分清楚?”
許嘉樂低聲說:“是,離婚那時候,判是判得挺清楚,就是他沒遵守,我也沒管,就這麼一直含糊下來了。直到現在,我才把我放他那兒的信用卡給停了。下一步,就是處理和南逸的事了。”
付小羽皺了皺眉,很沖地說:“你現在告訴我這個干嘛?”
他的臉頰微微有些發燙,或許是因為酒精的刺激,被追剛剛發生了一天,他心里那些長著刺似的毛毛躁躁的憤怒,終于炸了開來。
付小羽也不等許嘉樂回答,就繼續道:“許嘉樂,其實這些本來就是我們可以一起面對的,根本也沒有那麼難,結果你他媽的——你選擇掉頭就跑。那你聽好,現在的我不會陪著你了,也不會和你一起并肩戰斗了。”
我不會和你一起并肩戰斗了。
這句話才剛說出口,付小羽的鼻子不由微微酸了。
“我知道。”
許嘉樂望著面前omega:“小羽,我知道,這是我自己的戰斗了,處理家庭的事也好,追求你也好——都是我的戰斗。”
他頓了頓,忽然說:“小羽,我追你,讓你有點生氣是不是?因為思緒有些亂,不知道怎麼應對才好,所以更生氣了。”
付小羽不肯回答,卻低頭猛灌了一口啤酒,把臉頰沖得都有些微微泛紅了。
“其實,我本來也一直在猶豫,是不是在我還沒解決完家里的事情之前,就開始追求你。可是其實那天你來的時候,我就已經差不多下定決心了,我得告訴你,我的心情、我的決定,不能等,真的不能等。”
“你知道我的教授嗎,他其實是個乍一看生活得不錯的人,學術、資歷、名氣,各方面都是絕對的牛人了,和大學時愛上的omega結婚十多年,但是他們倆的孩子在6歲的時候診斷出了漸凍癥。從那以后,我教授和他的omega就分頭帶著孩子去各地找專家診治,這麼多年下來了,情況時好時壞,可是也認命了——沒辦法治的,那是絕癥。我一直都以為,他們夫夫遇到了這麼大的困難,攜手共度十多年,這都撐下來了,那麼應該會相愛到極致了。可是最近有一次,我和他聊天的時候,他說不是——”
“他說,他們已經談不上相愛了,一起在家的時候,話少得可憐,除了關于孩子的的事,他們一句多余的話都不說了。
我問教授,為什麼會這樣?
他告訴說,人很難面對一個經歷了共同的、漫長的悲傷的人面前,還會產生愛的幸福感。無論當初多麼相愛,可是只要看到他,就會想起那份沒辦法回避的悲痛,久而久之,悲痛和他自動地聯系在了一起——沒辦法愛了,不是不想,只是沒辦法了。”
付小羽無聲地握緊了啤酒罐,這個故事讓他的心里忽然也空了一下。
他怔怔地望著許嘉樂。
而alpha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輕聲說:“付小羽,在越南的時候,你看到我的時候——第一反應是傷心。
”
“我直到現在,都記得你那時候傷心的模樣。我只要每多想一次,就害怕一次,所以不能等了,小羽,我不能讓你每次想到我都是傷心的記憶,時候久了,我怕你不會再記得我們相愛時的感覺了。”
“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著急,我必須要給我們創造更多的、更新的記憶,爭分奪秒地創造快樂的記憶,把那些傷心的都擠到膠卷的后面去。這本來就是我的戰斗,不是你的。”
“所以,不要再想著和我并肩戰斗了。這一次,做個裁判吧。”
“做個裁判?”付小羽覺得啤酒的味道泛了上來,他想要打嗝,可是努力地、努力地忍住了。
他是個天生的戰士,人生的每一場戰役,他都在竭盡全力地想要打贏。
所以,他太想要知道做個裁判是什麼意思了。
“是的,做個裁判。”許嘉樂一字一頓地說:“什麼都不用想,就放松地看著我戰斗,直到有一天,我又能讓你笑出來了,能讓你重新快樂起來了,你就可以把哨子吹響了——”
“就這樣放松地、享受地,做一次裁判吧,好不好?”
第102章
付小羽低下頭,空空的啤酒罐被捏得發出了一聲脆響。
“傷心的記憶……真的會被擠到膠卷后面去嗎?”
他像是在對著啤酒罐在說話。
付小羽那雙圓圓的眼睛里,盛著一種近乎茫然的情緒:“就這樣看著你戰斗——真的……就能重新快樂嗎?”
一貫強硬而目標明確的omega,露出那樣的神情時,就像是一只在黑暗的巷子里迷路了的貓。
他似乎是真的單純地想不通,不親自戰斗的話,真的也能享受快樂嗎?
許嘉樂就坐在桌子對面,心里忽然酸軟得像是被捏碎了。
比起他骨子里的悲觀底色,付小羽其實更打心底里憧憬著快樂和幸福,更愿意為那份憧憬付出努力。